顾篱跟霍恩施到家时,晚餐是刚刚准备好。
洗了洗手,俩人入座吃饭。
吃饭吃了有一会儿,陈柔看看坐在她对面,头发凌乱遮着半边脸的顾篱:“篱篱啊,怎么头发遮着半边脸也不拢上去呢?吃饭不碍事吗?”
顾篱摇头,很自然的样子笑了笑:“没觉得碍事啊。”
霍恩施下意识地扭头看一眼顾篱,头发遮着半张脸,吃饭真的其实挺费劲的。
眼神黯了黯,霍恩施低头继续吃饭。
今天的晚餐有德州扒鸡,霍恩施夹一块刚放到嘴边,却听陈柔说:“篱篱啊,过几天是你妈妈的忌日了。”
霍恩施停住动作,听顾篱鼻音嗯了下,情绪明显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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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篱的养母范莹忌日那天,天气不是很好,下着雨。
雨势并不大,不过纷纷细雨。
雨势虽不大,但是天空黑压压的,墓地空旷安宁,弄得人心里也是低沉压抑的要命。
顾篱跟霍恩施撑着伞去墓地扫墓,俩人一前一后走着。
养母是个很好的女人,就是命运太悲惨了。
三十而立,她的丈夫却在她三十岁那年因病去世。
她跟她的丈夫是真心相爱的,丈夫死后,她便笃定了要为丈夫守寡,而后就真的守了一辈子的寡。
顾篱在墓碑前蹲身放下花而后探手摸了摸墓碑。
墓碑上范莹笑意吟吟的,顾篱对着她的照片挤个笑,眼眶却泛着酸。
“妈,我过的很好很好很好,大家都很疼我,不用担心我的。”
顾篱的小身板瘦瘦弱弱的,今天穿着一身的素服,看起来更加清瘦。
她应该在哭,哭的还很伤心,因为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特明显。
雨还是细细的,却越下越密了。
霍恩施撑伞站在顾篱背后看着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一年前初次见她的时候。
一年前的初次见面是在范莹的葬礼上。
范莹跟陈柔曾是大学同学,友情甚笃,在范莹的丈夫去世后,陈柔看不得范莹守寡,还曾多次劝过她找个人结婚过下半辈子,不过都被范莹给驳回来了。
在听闻范莹去世消息的那一晚,陈柔是一夜无眠,拉着他连夜坐上高铁去了范莹所在的邻市。
在范莹葬礼上见到顾篱的时候,他真的是吓了一跳,那时候的顾篱比现在要清瘦好多,真的好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到一样。其实瘦也就瘦了,女孩子都喜欢瘦,但是顾篱却是连带着一点精气神都没有,好像灵魂被什么榨干了一样。
她应该是好几晚没睡觉了,黑眼圈还特明显。
反正整个人看起来又糟糕又失意的。
葬礼上有人说,顾篱跟范莹相依为命的,范莹走了,顾篱的天也就塌了,看着真的怪可怜的。
这大雨天的,还有鸟儿在叫,霍恩施记忆拉回,看顾篱已经撑着伞起了身。
“走吧。”顾篱看他,语气轻轻的。
霍恩施点点头,视线落在顾篱眼睛上,看她眼睛又红又肿的。再看看她的肩膀上,被雨水打湿了一片。
下着雨,还刮着风,在外面站久了,真的是冷的厉害,想了想,霍恩施脱下外套搭在了顾篱的身上。
霍恩施是属于那种特注重生活品质的人,他的衣服都是一线大牌,精致的一丝不苟。
爱马仕的外套,爱马仕的大地男香,他的衣服搭在身上,顾篱只觉得有股温暖团团包裹住了她。
捏捏霍恩施的外套,顾篱说:“谢谢。”
“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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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恩施跟顾篱回到家的时候,陈柔煮了姜汤正在等他俩。
“外面下着雨,出去这一趟别淋得感冒了,喝点汤热热身子。”
顾篱点头,端起碗咕咚咕咚的喝着。
陈柔看着顾篱,眼神怜惜:“真乖的孩子。”
霍恩施看了身边的两个女人一会儿,端起姜汤也微抿了几口。
顾篱就是勤快人,喝完姜汤后很麻利的收拾了碗去了厨房洗刷去了。
刚给范莹扫了墓,顾篱现在心里真是压抑难受思念范莹思念的厉害,刷了碗,顾篱给陈柔打个招呼,去了卧室休息去了。
外面还在下雨,没完没了的。
霍恩施视线在窗外停留片刻,再转向室内时,看陈柔手指轻轻在一本厚厚的相簿上点了点,而后叹了口气。
相簿的封面旧旧的,旧得发黄,看得出这相册得历史久远了。
霍恩施以前从未见过这相册,好奇的拿过来翻看着,看上面的照片也都是旧的泛黄了,有一部分还是黑白的。
里面的照片,大都是顾篱的养母范莹跟陈柔的合照。
霍恩施翻阅着,听陈柔开始絮叨着说往事。虽说那些往事她已经对着他絮叨了不下万遍了。
说以前跟他爸创业时是怎么苦怎么累,说他们是创业了三次,前两次是怎么个艰难,赔的是血本无归的。
“钱赔的血本无归的,那时候身边的朋友真的就是退避三舍的躲着我跟你爸了,也就顾篱的妈妈范莹,我大学时的同学肯帮我,收留了一段时间我跟你爸。哎,那段赔钱赔的血本无归没家可回的日子,我真的每每想起来就后背湿一片。没有你范阿姨,你爸跟我真的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呢。”
他家的窗台上摆着小绿萝,好养活,茂盛的不得了。
陈柔眼神在小绿萝上停留片刻,再看看霍恩施,语气带着哀求,“恩施,算妈妈求你了行不行,好好对篱篱好吧?让我以后去了对范莹好有个交代。”
陈柔哀求的这段话,跟她刚才讲的往事一样,不知道对他絮叨过多少遍了。
从逼他娶顾篱的时候开始絮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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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琳阑尾炎,做个手术后,没多久就出了院。
出院那天,天气晴朗的不得了。
天气虽晴朗,但是叶青琳的心却是阴霾一片。
薛西了开着他的玛莎拉蒂来接她出的院,有选择性的忽略到她情绪的阴霾,薛西了嬉皮笑脸看她:“大小姐待会想去吃点什么?我知道城南前不久开了家音乐主题餐厅,据说里面的食物水准啥的堪比米其林三星,要不要去尝尝?”
薛西了混的是霍恩施跟纪行远的圈子,一圈子的人,都是家境显赫,非富即贵,特注重生活品质,特懂生活情调跟享受。
说起来,薛西了跟叶青琳的认识,是在圈子里,因为叶青琳曾是霍恩施的女朋友。
“我刚出院,想回家看看爸妈。”叶青琳抱歉拒绝。
薛西了点头:“也对。”
叶青琳跟她爸妈分开住,她这次住院,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叶青琳没告诉他们,所以叶爸叶妈并不知道。都说生病的时候最想念的就是亲人,这叶青琳一出院,想第一时间回家见爸妈很正常。
薛西了想送她回家,不过叶青琳又拒绝了:“西了,我想自己一个人独处会儿。”
薛西了点头:“好吧。”
薛西了帮叶青琳挥手招了辆车,上了车,叶青琳给薛西了挥挥手告别后,车子远去。
车子走后,叶青琳告诉司机师傅的不是去她家的地址,而是去一家蛋糕店的地址。
去蛋糕店的路上,叶青琳从包里拿出手机,给霍恩施的手机号码发了条短信:“我出院了。”
好像过了好久好久,得有二十分钟,叶青琳才收到回复:“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叶青琳看着短信苦笑了下,飞速的打几个字发过去:“我在我们经常见面的那家蛋糕店等你,不见不散。”
蛋糕店里甜腻腻的奶油味。
叶青琳点了一份提拉米苏,吃了一口后却突然没了胃口,而后便托腮坐在靠窗的桌前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发起呆来了。
半小时后,霍恩施赶到。
“坐吧。”叶青琳回过神招呼他。
霍恩施坐下。
霍恩施刚坐下,蛋糕店里突然传来了哭叫声,叶青琳下意识的扭头朝哭叫声的方向望去,看有个姑娘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在挽留一个小伙子:“不要跟我分手好不好?我爱你啊,我爱你,没有你我会死的。”
小伙子铁了心了的样子,脸拉得老长:“不要这样行不行啊,咱们根本不可能了好吧?”
“我真的爱你啊,我离不开你。”姑娘继续在哭,哭的肝肠寸断的。
姑娘哭的肝肠寸断的,小伙子却突然转身离开了。
小伙子转身离开时,叶青琳看小伙子的表情里明显的带有一种厌恶。
那厌恶的表情有点刺眼。
小伙子走后,姑娘一个人留在原地,是鬼哭狼嚎起来。
姑娘的鬼哭狼嚎并没有博得多少的同情跟怜惜,相反,却是大家的不耐烦:“姑娘,那种男人别要了好不好,人家不在乎你了。”
“啧啧啧,你这是糟践自己啊。”
叶青琳听大家你一眼我一语的劝说姑娘,突然笑了笑,有点自嘲的笑。
眼神定了定,叶青琳拢拢头发对霍恩施说:“我今天找你过来是道歉的,嗯,前些天在医院,瑶瑶对你太太动了手,对不起了。”
霍恩施看着她,没说话。
“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看看腕表,叶青琳起身,很大方的样子,“再见。嗯,祝你幸福。”
“你也要幸福。”霍恩施回她。
回完,霍恩施看叶青琳的背影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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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叶青琳走在马路上,只觉得头晕脑胀身子虚。
慢慢走着,蛋糕店的名字渐渐看不清楚了。
走了不知多远,叶青琳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她今天请霍恩施过来,才不是道歉的,而是想要不要脸不要皮的求他不要不要她。
她住院这段时间,他没去看她,而后她看不到他,她真的要想死他了,想的要疯掉了。
出院后,她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见他。在见他前,她甚至想好了,她真的可以不要任何名分的,只要他让她跟着他就好。
不过,在看到蛋糕店那对小情侣后,她突然打消了那个念头。
因为她害怕霍恩施会因为她的死缠烂打而讨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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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行远这两天过得很不安生。
不安生的原因是,前两天,他偷偷的跟着霍恩施跟顾篱去扫了墓。
去了墓地,看到墓碑上顾篱养母去世的日子,是他跟顾篱分手后的第九天。
第九天呐。
先是失恋,紧接着失去亲人。
他真的不敢想象顾篱一个姑娘是怎么熬过来的,怎么缓过来的那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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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行远真的特别的恨自己,恨自己没能在顾篱最需要他的时候陪在她身边也就罢了,甚至还往她身上插了刀子。
心里真的是有点抽丝剥茧的疼,他急需酒精来麻痹下自己,傍晚的时候,纪行远叫了滕凯去了酒吧喝酒。
酒吧里嘈嘈杂杂的,纪行远记不得自己到底喝了多久,只知道他喝完后,猫进洗手间吐的心肝脾胃肺都快出来了。
“行远,不能再喝了。喝了吐,吐了喝,也不知道你图什么。”滕凯最终看不下去了,拖起纪行远出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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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凯也喝了酒,不能开车,只得打车送纪行远回了家。
下了出租车,扶着纪行远朝小区走的路上,纪行远又吐了,还吐了他一身。
看着身上的呕吐物,滕凯差点也要吐出来,用手捏住鼻子,滕凯恶心的倒吸口凉气,骂了句王八蛋。
纪行远家是逸光山色八号楼,扶着他刚到八号楼楼下,滕凯就看到一小姑娘逆着路灯灯光急匆匆朝他们跑来,特关切的语气:“行远哥怎么醉成了这样?”
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的,滕凯难免多看了几眼,再看看醉的一塌糊涂的纪行远,耸肩:“我也不知道他今晚为什么那么嗜酒?自个把自个是往死里灌。不过,你是哪位?”
宋莞尔怔了一下,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宋莞尔。”
滕凯回味她的名字时,宋莞尔已经扶住纪行远的胳膊小心翼翼搀扶着他往楼上去了。
纪行远走路踉踉跄跄的,宋莞尔搀扶着他有些吃力,却一直在用尽全力。
看着俩人的背影,滕凯站在原地点烟一支烟吸口,自然自语着:“纪七还真是好运气。”吸着烟,低头就着昏暗的路灯灯光看看自己裤腿下面被纪行远吐得恶心的一片,滕凯没打算跟着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