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梦中经常会出现一个画面，生长在墙角的蓝色小花轻轻摇曳，而后被从深处蔓延的黑色所吞没。

"塔立安——复仇，要为我们复仇——"

复仇？仍旧年幼的他当时对这个字眼并不熟悉，只觉得一切像是粗壮的藤蔓，渐渐缠上他的腿、腰，甚至是脖子。

一种奇特的矛盾感——他想不明白，自然也就解释不清。

直到那些人杀死了他的父母，将他包围起来，用冰冷的眼神宣告着他们损害了大陆的安全。

——他们是温格最有名望的人，那时都用着一种愤怒，又不只是愤怒的复杂眼神望着自己时，他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

他的父母看着他们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明明都有一样的心情，却是敌对的。

——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又无趣得很。

死亡也是如此。

即使他想不明白，却隐隐感觉到那种东西降临，像是有浑重黑色的天幕当头罩下，将不会留给他任何喘息的余地。

却有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将他救了下来。

"听好了——死亡和绝望是必然的，你父母所做的事情，受到这样的惩罚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个腐朽消沉的世界不应该让无知者成为牺牲品。"那个人用清冷寂寥的声音，"我只坚持我的信念，而你的选择与我无关。"

——

如果没有她的话，自己大概真的会选择复仇？就像之后找上门来的人——

"闻名大陆的白银大盗，或者说——昔日，父母被杀死的可怜人。你难道不觉得愤怒吗，不想复仇吗？这个世界如此无趣，为什么还要遵守所谓的规则呢。"

若干年后，凭借着家族的天赋，自己成为了难以捉摸的白银大盗。

那个雨夜，他遇到了一位"认识他的人"。

说了那一番对话，并且提出了"合作"。

"加入我们，我们可以帮你完成对贵族联盟的复仇——甚至能够报复这个大陆。"

...没有什么好拒绝的。

他是一个了无信念的人，当初的事情想不清楚，再过几年，十几年也是一样的。

但是有一点他很明白。

身边的人，都无趣得很——他再也没有见过当初歇斯底里对抗的人脸上的表情，要么平庸，要么有着让人想要嗤笑的幻想。

"好啊。"所以最终，他说。

"那么，我们会为你准备一份前往安立蒙学院的资料，你只要成为资料上的人——这对你而言，显然是不难的。"

当然，没人知道白银大盗长什么样，是谁——因为他身上带着无数的面具，而每每戴上一副面具，都能伪装得很好。

他随后拿起了那一份资料，看着准备好的画像，那个男人脸上温和的笑容——以及烫金的名字。

安塔。

【②】

安塔说完，又回过头，神色平常："你们继续吧。"

"..."继续，继续啥？

似乎有些...

"安塔教授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很厉害啊..."

那位脑子有些问题的审判团成员，到底说不出什么，只是张了张嘴，对安塔的情况颇为惊讶似的，才憋着一股气走掉了。

大快人心。

——

加利叶怔怔地看着他："你..."

"你是第一次认识我么？"安塔笑了笑，而后又将视线移到了白色的石碑上，"你的悼词应该还没念完，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啊？哦...好。"加利叶还有些发愣，接着转头跑回原来的地方。

...

其实根本没考虑过自己这么做会遭致怎么样的后果。

那些审判团的成员...可都是阿透尤斯信徒。

而她却完全没想过那么严重的事情。

安塔渐渐收敛了笑容，视线一直落在那位背对着他，低头吟唱的女孩身上。

他知道温格的白猫族，知道他们曾经与自己的家族合作，而后受到了牵连，现在已然病入膏肓。

可这样一个由缺乏意识和有些愚蠢的人领导的家族里，竟然有这样一位"充满幻想"的小姐。

安塔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一切，并且抱着"有趣"的心态，去看那位女孩的挣扎。

在泥潭一般的世界挣扎，最后是会被吞噬，还是沾满泥水，狼狈不堪？

他等着看"好戏"，可...

在一个仿佛缺乏现实精神的女孩身上，他竟然理解了自己曾经所无法理解的事情。

很久以前，他就见过自己的父母"挣扎"时狼狈的模样，于是他不明白这种挣扎的意义，甚至想要嘲笑它们。

这个世界只是污泥一样的东西，如此有什么意义。

却忘了还有"花"。

在中转之所附近的觉醒仪式上，那舞蹈不仅仅唤醒了大地，大约还有...

自己从未注意过的。

所谓生命的姿态。

——

"好了。"安塔的眼神有些恍惚，直到女孩来到面前，提醒他。

"啊？哦。"他应了一声。

加利叶望着他，看到他这样的反应，神情中多了分"拿你没办法"的意思。

唔，气氛有些微妙。

"先走吧。"他想了想，道。

"去哪？"

安塔好像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停在原地思考。

加利叶也不催他——她这时的耐心可是好得出奇。

——其实今天，自己几乎是"拒绝"了特蒂娜。

却不想自己在这时改变了主意。

"唉——最近学生们的事情，还是由普利莫管么？"安塔问道。

"是啊。"加利叶觉得莫名其妙。

"那就去找他。"安塔当机立断，"至少在白塔那些人行动之前，先给他们一棍子就是了。"

"？？？"教授今天果然有哪里不对啊。

安塔没有注意到这些，一步步往外走。

"加利叶。"加利叶准备抬脚追上去时，冷不丁又听到了安塔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便又听到他继续说，"如果——我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该怎么办。"

【安塔】这种东西，只是书页里的描述，是他将描述变成现实的东西，是一张面具。

虽然他现在已经有些分不清了。

——这大约是第一次，想要永远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忘记自己以前到底是谁。

"啊？不会不是的。"加利叶还有些懵懂，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