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技术部的办公室内——那位名为杰西卡的教授仍旧坐在她的位置上,她如此静坐着,如果不是握着的笔仍在纸上"沙沙地"书写,或许有人以为她的姿势已经有几百年没变过了——僵硬又古旧。
那一头银白的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身上的衣服款式仍旧是几十年前的。
时间以最刻板的形象在她的身上停下,而她在其中似乎浑然不觉,又或者深陷其中,早已经习以为常。
一阵风陡然刮来。
这个封闭的房间中会出现风是格外诡异的事情。
杰西卡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任由着那急躁的风将书柜吹得抖动,没有被压住的纸页四下纷飞——
像暴风雨的前奏,从黑洞洞的四处逼近。
无人可以阻挡...
沙。
却在触及杰西卡的一瞬间,一切所谓暴风雨的前奏,风和危险的气息,都在顷刻间消失,如梦境消散,石沉大海——
"..."杰西卡这时才抬起头,直到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
金雀深夜造访,绝不显得平和,甚至有些诡异。
她披着对她而言过大的披风,小小的脸似乎是"埋在"兜帽中,仰起头时,几缕金发贴在苍白的面颊上,不太耀眼的金色眼珠里有一阵灰雾闪过。
杰西卡望着她,并不知道她会在今天造访。
虽然她觉得,她们之间,迟早有一次见面。
——
"我该说什么,'好久不见';,还是...'有何贵干';?"杰西卡看着金雀,语气依旧是那刻板古旧的调子,"西丽丝。"
名字对金雀而言似乎已经不太重要了,随口提及时不会让她有半点波澜——可好像是因为,提这个名字的人是杰西卡,才让她微微有些恍惚。
她今天恍惚的次数已经很多了,多得让她以为自己再一次被回忆吞噬。
"...真是怀念。"她轻声说道。
"你会怀念吗。"
"会。"金雀的回答令杰西卡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一瞬的讶然`,"那时候的安立蒙学院,是真正的奇迹,至少像我这样毫无天赋的学生,也能够在这所学院里学到一些什么,而不是如今,只能学到逃避和特权。"
"..."杰西卡短暂地沉默,"...你真的那么认为吗。"
金雀缓缓地揭下自己的兜帽——
杰西卡的眼睛紧紧地落在她的身上,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的模样...这二十八年,真的一点都没变。"
"哦,这不是什么重点。"金雀却不甚在意。
"——永生的存在,只能是圣龙。"杰西卡的眼神转而一变,"即使你已经是圣菲斯,被赋名奇迹,但那..."
"就和韦尔斯一样了,对吗?"
金雀的话让杰西卡哑口无言。
杰西卡似乎想要营造某些严肃,或者恐吓的环境。
但瞬间被金雀击碎。
"我还记得,那年我和姐姐刚入学,她是理论部的天才,而我是技术部籍籍无名之辈。"金雀望着杰西卡,抬头去看那幅画——
当时杰西卡到底是故意给她看的呢,还是给修尔看的呢?
"韦尔斯和拉若尔,当时是...六年级?那些遭遇了二十八年前的灾难的安利蒙学院的学生们,如果还活着,一定会记得他们的吧?辉煌而灿烂的过去,金子似的。"金雀想了想,继续说,"那时候的我只能窥见其中的一点,更多时候像其他人一样,作为旁观者,又因为那个人是我的姐姐,于是又像是角落里的老鼠...其实不用说得那么卑微,我仅仅是普通人罢了。"
"..."杰西卡看着她的眼神深沉,"你...怨恨过吗?"
"为什么呢。"金雀反问。
...
谁知道呢?
金雀只记得,自己其实和很多小女生一样,踏入被称作奇迹的学院,看着那些新鲜的面孔,从事的研究——
聪慧漂亮的姐姐加入了那个研究组,势必要将黑影族彻底地从大陆中抹消——那就是他们当时的理想。那个理想放眼如今,其实依旧显得空荡荡的,只停留在了所谓幻想的程度。可当时和现在的区别,是以前的人们会着手去做,现在的人们却只是处心积虑地从中获得什么。
"杰西卡教授。"金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隐退如今,是因为长久的,痛苦的...愧疚,对么?"
没人想到会是这样的——
有人说杰西卡太过强硬,与高层决裂而不得重用,有人说她太过骄傲,不愿意涉足那已经腐朽的高层。
只有金雀知道,那是因为愧疚。
"你最重视的学生——那位从小小的东部山村走出来的奇迹,成为奇迹圣菲斯的韦尔斯——直到他无情地在安利蒙学院屠戮自己曾经的同学和教授开始,从他杀死了圣龙乔克开始,从他摧毁了南部森林十几个村落,杀死了我的姐姐开始,从..."金雀顿了顿,"你就和这一切脱不了干系了。"
任何人都不是无辜的。
"你说的没有错。"杰西卡本来应该露出震惊或者悔恨的表情,但是没有,依旧如同已经生了锈的种,钟摆无法摆动一下,"我已经无权再干涉这一切,当真相来临的时候,我必然要因此承担责任。"
"可你却在这里躲了二十多年。"金雀没有责备,语气却很平静,"不过,我不知道你的打算,那也和我无关——"
"所以你知道希特的那个项目,也没有任何看法。"杰西卡忽然道。
那个项目,其实是和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是一样。
当初的三人组没有完成的那个。
"可以这么说吧。"金雀顿了顿,倒是没有想到这件事。
"看来——让你之前没有找我的原因,不是因为对我的愤怒,而是...根本没有想要在乎我?"杰西卡的嘴角微微地扬起,几乎可忽略不计。
那是一个苦笑,冷笑,或者讽刺的笑。
"是的,所以你也能猜到,我来找你,必然有求于你,同时——我也没打算用商量的。"金雀向前走了几步,看起来和刚才的神情没有什么区别,"杰西卡教授,有件事情你必须清楚,我承认当初的我和现在的我,最大的区别和唯一的目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