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堃讪讪收回自己的手,无语皱眉道:“抱狗怎么了,我女儿又不脏。”
年岁延皱皱眉头,把自己的手放的离自己远了些:“我对狗过敏。”
孙堃闻言只冲着年岁延吐吐舌头:“狗你都不能喜欢,你还能喜欢个什么?”
年岁延听了这话,却是没接口,只是看着孙堃。
孙堃浑然没有注意到年岁延的目光,反而继续追问道:“哎?你以前为什么装哑巴?因为你娘是哑巴么?为什么你娘是哑巴,你就要装哑巴?除了昨天晚上之外,你还跟谁装过哑巴?”
年岁延略有些无语地看着孙堃:“问的——太多。”
“你怕人问啊?”
“不是——”年岁延可能真的是不经常说话,所以他说话有点别扭,而且很慢,听得孙堃都呼吸不上来了!
“那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先回答那个。”
孙堃翻了个白眼,年岁延皱皱眉头,似乎是在回忆刚才孙堃的问题:“我娘不会说话——以前我跟我娘住,我只能跟她——”
年岁延停顿老长时间:“比划哑语——后来遇见——大人,教我——”
“教你说话,然后你就学会了说话,但是因为你以前比划手势比划习惯了,所以总是选择先用手势比划,而不是说话,是不是?”孙堃一口气将年岁延想说的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
年岁延看他的目光,终于有些感激起来:“是——”
“是什么是,憋死我了。”孙堃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但是他摆了两下手,忽然停顿了下来,却是对着年岁延一笑,“不过会说话,总比你小时候不会说话强。以后我就不用专门逗松花儿玩了——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孙堃说着,脸上又是一个笑。年岁延湿漉漉乌溜溜的圆眼睛看着孙堃那张脸,沉默了很久,但是他等孙堃笑的差不多的时候,忽然开口说道:“其实我想——回去。”
孙堃脸上的笑容一收:“回去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们家——”孙堃话说到一半,却是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要是当着年岁延面再提东门哲出了事,只怕年岁延一个急火攻心再去了。
孙堃到底是机智些的,到嘴的话硬生生地就变成了:“你们家会因为你伤成这个样子,而紧张不已!”
“没人——会紧张。”听到孙堃这样的话,年岁延却是勾勾嘴角,反问了一句,“你紧张?”
孙堃表情瞬间震惊,心说这人三四年不见,脸皮怎么见长啊!
“去去去!你又不是姑娘,我紧张个什么呀!美得你!”
年岁延再次无语皱皱眉头,突然,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然而正在这个时候,孙堃也好像是笑到了什么,两个人几乎是同时面向了对方:“那个,我问个事——”
两个人说出同样的话,顿时大眼瞪小眼。孙堃无奈摆手:“你结巴你先问。”
年岁延只得无奈吞了口口水,继续说道:“你们家——是不是,有妃子?在景仁宫?”
孙堃听了这话,眼珠子转动了几下,旋即点头道:“是有一个,远方的表姐,不过我跟她不大熟——啊!天啊!你不会是看上我那个表姐了吧!你妄图同她好上,结果被侍卫给打了!”
年岁延折服于孙堃的脑补能力,顿时感觉自己被他的话气的胸口气血翻涌:“我昨晚——话都白说了么?”
孙堃脸上浮现出讶然之色,他眨巴眨巴眼睛,他似乎终于想起来了什么:“啊,我记起来了,你说西凉人害你!那这么说,你身上的伤就是西凉人打得了。”
年岁延一点头:“你那个表姐——你们小心她,她勾结——勾结西凉人。会、会给你家,招来、招来祸害的!”
孙堃听了这话,脸色微微变得有些变得发白:“不会吧。以前看她挺老实的,不像是能干那种事情的——也罢,反正我父亲是相国大人呢,天塌下来,不是还有我父亲顶着么?”
孙堃到底是年纪小一些,比不得孙坚考虑的多,全然不知道他们家已经卷进了一场阴谋之中。他左右只要知道认真读书就是了,外面的事情自然有他父兄处理。
然而年岁延听了他这话,却只是有些担忧地牵牵嘴角:“但愿,如此。”
孙堃看他脸上似乎是有担忧之色,但是这种担忧落在孙堃眼中,未免有些杞人忧天。孙堃索性将自己的两条腿,都盘进了年岁延的床上,托着腮,看向年岁延:“你看你怎么还皇上不急太监急!既然你到了我们家里来,你就好好在我家里养着就是了,等到伤都好利索了,再回去就是。呐——我们可以跟以前一样,我来教你写写字。我写字很好看的!上回教了你北冥文,如今我西凉文、东吴文、各种文都会一些的!我们还可以下下棋,虽然我的棋子已经被父亲扔了,但是我可以从父亲房里偷点来。我——”
孙堃正在那里说的眉飞色舞,忽见一边的床帘子却是又被别的人给拉开了。孙堃一愣,下意识地抬起了自己的胳膊去挡自己的脸。他是被孙伏休逮习惯了,孙伏休只要逮到他四处乱跑,必定先抓过来一顿打。时间长了只要有人突然逮到他出现在不合适的地方,他就下意识地以为是孙伏休,举起胳膊就挡对方的攻击。
然而他却忘了,这时候孙伏休不在家!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当然不会是孙伏休。而且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似乎还被孙堃这架势给吓了一跳:“呀!二公子,你怎么跑到人家床上去了,快下来,仔细弄脏了褥子,打搅了年公子休息。”
那熟悉的的声音是紫绣的,孙堃这才敢将手拿了下来,在紫绣的面前露出了一张惊魂未定的脸庞。
“紫绣——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父亲来了。”
紫绣只有些嗔怪的看了自家的公子一眼,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个天青色的瓷碗,看上去像是刚给年岁延弄了点东西过来:“谁叫二公子跑到这里来了!怕是又逃了课出来的吧!快回去,别叫王夫子给报到大人那里去,不然又是一顿打。”
孙堃听到这里却是对着紫绣嘿嘿一笑:“紫绣姐姐你不知道,王夫子回家置办年货去了,今日我没课的。”
孙堃眼睛瞟上紫绣端着的碗,眼睛忽然一亮,忍不住凑了过去,想向那碗里看看:“紫绣姐姐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快给我看看!我闻着很香呢!”
紫绣眼见孙堃凑了上来,故意将手中的托盘举高了,不给孙堃看:“二公子急什么,就算是好吃的,也不是给您吃的。”
“好你个紫绣,你是看着来了年公子,就不将本公子放在眼睛里了么?”孙堃眼见紫绣不给看,顿时有些抱怨,“你们都偏心眼,红鸾和绿意就老想着我大哥,本来就剩下你一个不想着别人的,到今儿竟让年岁延给勾了去了!哎!我是跟你们住不下去了,明儿我就搬松花儿的狗窝里去,我跟自己女儿住。”
紫绣闻言只啐道:“好好好!二公子若能钻进松花儿的窝,只管去了就是。从此紫绣啊,就跟着伺候年公子好了——来,年公子,这粳米粥里,我放了点凤梨,你尝尝好不好喝?”
紫绣说完,便已经举着碗往年岁延面前凑,孙堃眼见着紫绣把碗送到了年岁延面前,当时就有些不乐意了,一个机灵就将碗抢了过来,冲着年岁延瞪眼道:“不许吃!这凤梨煮了,哪还有什么味道!我你等着,我去后门馄饨摊,给你要碗馄饨来!”
说完这话,孙堃只将那碗粥随意往桌子上一放,撩开棉帘子就跑出了门外。松花儿原是窝在桌子边的,眼见自己“爹”跑出去买吃的了,也蹬着四只小腿就跟着跑了出去。
天色有些阴郁,孙堃掀起帘子的那一刻,年岁延微微一瞥,似乎是看见门外已经飘起略微雪花。
孙堃与松花儿一高一矮的身影,飞也似地消失在冰天雪地之中,望着孙堃远去的背影,年岁延不知为何有些恍惚。但是马上他就突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喃喃说出了两个字:“纪箬——”
紫绣略有些诧异道:“公子你说什么?是在叫人么?”
年岁延微怔,却是对着紫绣摇摇头,只是转头看向孙堃离去的方向,然而孙堃已经远去。留在他面前的只有那厚重的棉帘。然而不知为何,就是看着那道厚重的棉帘,年岁延心中却是有种不祥的感觉——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孙堃这样欢快的样子了。
“老板!我要一份大碗的肉馅馄饨,少加香菜,不要辣。”抱着松花儿的孙堃站在馄饨摊老板的面前,吸了吸鼻子。嗯——在知道外面这么冷,他就应该多穿个斗篷再出来的。
眼前,水汽缭绕,夹杂着诱人的馄饨馅的味道,孙堃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不行,要两碗吧。给我一碗荠菜馅的,要鸡汤,去油。”
孙堃显然是来这里来长了,所以对于这里的一切看来都挺熟悉的,这家摊子上,一般默认的馄饨都是肉馅的,只有很少的人才吃菜馅的。而这家摊子上早在孙家搬来之前,他们这里甚至都不卖素馅的,直到孙堃来了,他们听说孙相国家的二公子只吃素,所以就专门为这位贵客,开辟了素馅的馄饨。
老板还是昨晚招呼白瑛和井莜莜的老板,缭绕的水汽,在他面前慢慢消散,露出了他原有的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这张老脸在看清孙堃之后,立刻就笑的没有了眼睛:“哟!二公子今天怎么想起来吃肉馅的了?”
孙堃仰着头,回答道:“嗯——给别人买的,我还是吃素的。”
老板边转身侍弄着馄饨,边随意问道:“别人?是昨夜爬到您家的哪位么?”
“啊?”孙堃一时间有些发呆,但是他马上就皱了皱眉头,随口胡说道:“不是。昨夜有人爬到我们家来了么?”
“二公子不知?”老板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是装不知吧。”
孙堃愣了一下,但是他到底是个孩子,脸上的那点表情都逃不过老板的眼睛。
只听老板边往锅里下馄饨,边说道:“二公子可要小心了,如今京中的事情乱的很呢,光这月加上月就死了三个皇亲国戚,昨儿东门家那家主不是也疯了么?”
孙堃又是一愣,怎么东门哲疯了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老板似是能看懂孙堃的疑问,继续说道:“二公子不会也不知道吧?这街坊邻里的都传疯了!今天早上您是没瞧见那架势,这东门家的家主一疯,全京城的官儿都赶着车去看个究竟去了,就刚一个时辰前,路都被他们堵死了。本来说句实话,他们那里是去看看东门大人好不好,那纯粹就是去看笑话的!都以为这东门哲一疯,东门家就完了!可是谁知道啊谁知道,这最后啊,东门家却没能完了,老天爷又给他们送了个当家的去!”
“啊?当家的?哪有这样好的事情?”孙堃听到这里,忍不住竖起了自己的耳朵,一脸的诧异,“什么人给他们当了家呀?”
“嗨!就是安国侯陈家的大世子,刚才大理寺少卿王修来大人的车夫来我这里用了碗馄饨,是他同我说的!”
孙堃听到这里,一张小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精彩,心说您老人家知道的消息的途径还不少!
“可是、可是陈家的大世子,那是陈家的人,怎么就能当东门家的家?他一个外人,倒也好意思地接手。”
老板听了孙堃的话,却只是一笑,扬扬手中勺子说道:“怎会!人家大世子不是跟东门家的二小姐定亲了么,这婚书都相互交换了,那陈世子就是半个东门家的人了,这不就是女婿接了老丈人的班的事情么!虽说比之儿子接班要牵强些,但是终归也有几分道理。而且人家陈见素似乎还挺高兴的就答应了呢。”
孙堃听到这里,总算有些恍然大悟。他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却是拢拢自己怀里的松花儿,心里琢磨着不知年岁延知道了这事会是什么反应。他心中顿时有点想去见见年岁延,于是只对着老板随意说道:“啊!这儿还真是挺冷的,要不然你就先做着,等会儿做好了,就直接送门房二叔那里去,叫二叔帮忙给送进去,钱也让他付就行。”
老板会意一笑:“那二公子走好。”
孙堃亦笑,但是扭头就抱着松花儿往外走,然而他才走出那馄饨摊,忽听距离自己不远处的街道上,却是传来了一阵鬼哭狼嚎的叫喊声:“快跑开,快跑开!陈家的二公子又来放狗了!”
话音一落,孙堃怔了一下子,但是怀中的松花儿到底灵敏些,立刻叫了起来,两只爪子不安的抓着孙堃的衣服,孙堃当时也不知是傻了还是如何,竟是傻傻地站在也原地,扭头向着传来哭喊声的街道看去。
只一眼,孙堃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只见一大团黑色的东西正向着他们猛冲过来!一时间吠声震天!孙堃感觉自己的耳朵和心脏都不太好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挪动自己的脚,离开现场,但是他的行动实在是太晚了!因为那狗不是一般的狗,那是陈见徽家养的那只号称绝品的“鬼獒”!其性子凶残,攻击力之强大!任谁都治不了的!当初陈见徽曾经有一只“鬼獒”的,但是因为他纵狗过甚,那只狗已经被他哥哥陈见素给杀了,想不到这小子即使是死了一只狗了,居然还死性不改!又整了第二只“鬼獒”来!
孙堃眼见那张张牙舞爪的、黑的只剩下两颗獠牙的狗脸向自己冲了过来,他吓得向后连退了几步,但是好巧不巧路上正是雪天路滑,孙堃这一不留神竟是硬生生摔在了地上!
“啊!”眼见那只狗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再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孙堃忙抱紧了怀里的松花儿,紧紧缩成了一个球!
但是另孙堃微微有些尴尬的是,就在他喊了那撕心裂肺的一声之后,那只狗的嘴却迟迟没有咬到自己身上。
孙堃偷偷眯起眼睛往外面瞧着,却见那狗不是不想咬他,而是那狗脖子上多了条粗粗的铁链子。而在那一头,用力抓紧铁链子的那个玉面英俊,器宇轩昂的少年,却正是这鬼獒的主人——安国侯家的小世子陈见徽。
陈见徽比陈见素要小一些,而且因为没有上过战场的原因,所以他的肤色还比较白,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绸缎行衣,看上去贵气逼人。而且这人不同于陈见素的沉稳内敛,他的眉宇之中满满地都是狠厉骄纵之气。他一看到狗嘴底下的孙堃,那张玉也似的脸庞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丝轻佻无比的笑:“哟!孙二方!瞧!你吓得尿裤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