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我回来又有个什么用,这不是跟我开玩笑么——”话说到一半,燕宛的声音忽然就哑了,他将头扎进了自己膝盖上,肩膀好似也在轻轻的颤动,看上去,似乎是因为过分的激动,而难以再说什么。
白尹听着他哽咽的声音,一时间略有些沉默地坐在原处,没有说一个字。
燕宛在膝头靠了好一会儿,他也察觉到白尹没有说话。他慢慢地将头从膝盖上抬了起来,将脸朝向白尹,白尹恰好也在看着他。白尹清楚地看到,燕宛青紫的脸庞上,没有一滴泪水。他那双眼睛也不会再又泪水。
“现在,我已经将话说清楚了。我——”
“我从昆仑走的那天,不是故意没看见你的。”不等燕宛说完,白尹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燕宛听到他说的话,身子再次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是我的错。”白尹的声音轻轻响起,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正如你所说,我是个自私的人。因为我太过于自私,只想着永远将你锁在我身边,从未多考虑过你的感受——所以当年才做了那么多让你为难、让你受伤的事情。其实,那个时候的白景行是个坏人,应该被恨的,对不对?”
燕宛的表情一愣,似乎是被白尹最后一句话给说懵了,但是他马上就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指,指着白尹,回了一句:“你还好意思问对不对!你就是坏人,就该被恨!从前是、现在也是!”
燕宛这话一说出口,忽然觉得自己说这话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对!现在不应该是个摊牌的时候么?自己应该保持严肃才对,怎么能做这种动作!
燕宛想到这里,忍不住立刻将手指给收了回来,但是即使是将手指及时收了回来,他想到自己刚才略有些孩子气的动作,竟是觉的有些好笑,唇角不由自主地跟着一勾,竟是硬生生在自己青紫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来。
这个笑容,自然而然就落在了白尹的眼睛里,虽然燕宛的这个时候的笑容,已经远远比不上十三四岁的时候的笑容,但是在白尹眼里,那却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这个人笑,毕竟从前只是听过,没有真的看过。
此时此刻,白尹看着燕宛脸上出现的那一抹笑,竟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慌乱!怎么办?他笑了?卧槽为什么会这么好看?我是不是应该跟他说一句“啊!阿司你笑起来真好看!”或者是“啊!阿司你终于笑了,我是第一次看见呢!”
白尹在如此重要的一刻,陷入了犹豫,自己应该说第一句好呢,还是第二句好呢?
他正这样想着,忽听身边竟是有个人替他来了句:“咦?王爷笑了?”
那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但是更多的却是震惊!
白尹和燕宛听到这人的声音,也瞬间震惊了!尤其是白尹震惊了,他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黑了,顺着声音扭过头去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文远若。
文远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有个白瓷的碗,碗里正冒着热气,盛着刚刚煮好的粳米粥。他有些呆滞地看着燕宛的脸,毕竟他也是第一次看见燕宛笑。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白尹一想到这么重要的时刻,自己竟然是跟文远若一起见证的!他感觉自己已经按耐不住想要拔刀杀人了!
“啊?”文远若被白尹这么一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是爷叫我去煮碗粳米粥么?我放了点糖和玫瑰,爷你看行不行?”
“你进来的时候不知道要敲门么!”
文远若再次有些委屈地啊了一声,认真说道:“我也是刚进来,我敲门了,也叫过您了,可是你们都没回我的,我怕粥放凉了,就进来了。”
白尹不等他说完,一时间怒气冲冲地就跑到了文远若的面前,一把将托盘抢了过来,拧着眉头对文远若说道:“不许说话!立刻出去!也不许回来!”
说完这话,文远若不等再反应过来,就被白尹一把推了出去。门被白尹嗙地一声就关上了,文远若在门外,依旧明白不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
白尹的脚步里夹杂着怒火,风风火火地就冲到了燕宛的身边,将手里的托盘掼到了床头柜上!是可忍孰不可忍!白尹感觉自己心头的怒火高涨!抬脚就将自己刚才坐着的那只凳子给踹飞了。凳子摔在对面的墙壁上,摔得四分五裂!白尹踢飞了凳子还不算,低头一看自己脚边正是床边的脚蹬子,白尹看样子还想再踹,但是脚刚抬了一半,却又将脚给收了回来。闷闷地坐到了燕宛的床沿边。
燕宛虽然没有看见白尹震怒的样子,但是只听凳子被踹碎的声音,他就知道白尹可能是真地怒了。白尹怒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是燕宛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好端端地,你生什么气?”
“他看见了!”白尹的声音有点咬牙切齿。
但是燕宛显然是没听懂,反而继续追问道:“看见什么了?”
白尹一滞,扭头看了靠过来的燕宛一眼,此刻的燕宛的脸上浮现出的是一种好奇的样子,好奇的样子白尹其实也是头回见,白尹忍不住端详了燕宛的脸,既然自己没单独见证到燕宛笑的样子,这好奇的样子其实也不错,正好可以弥补了。自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感叹一番才对!
白尹于是忍不住夸赞道:“阿司,你这个表情真、真可爱,就像,就像、、、、、、”
白尹没夸过别人,形容词的储备量实在是匮乏的紧,能说出个可爱来,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就像”后面的形容词是什么,他就有点接不上来了。
燕宛的表情几乎是更加疑惑了:“像什么?”
白尹沉默了数秒,最后脑海中竟是浮现出了闻人誉的那张傻乎乎的苹果脸,于是他又坚定地回答道:“就像小傻子一样。”
“白景行!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燕宛一张脸瞬间就黑了,几乎是想也没想,一爪子就向着白尹脸上掴了过去!
白尹眼睁睁看着燕宛将爪子打了过来,忙向后跳了出去,这才躲过了燕宛的“袭击”。
燕宛一打没打到,顿时有点不乐意了,敲着床板子气呼呼地说道:“白景行!我差点忘了正事,你自己都承认过你是坏人的!是你害我成了这个样子的!所以我报复你是应该的!赶紧过来让我报复几下,打你几下!”
白尹闻言,表情有些尴尬,从来都是他打别人,他还没怎么被别人打过,上次被燕宛打,还是因为燕宛疯了,自己这才挨了燕宛一巴掌。这次看燕宛神智如此清楚,还不知道燕宛要怎么打他。
不过白尹心中虽然有疑问,但是还是将身子凑了上去,拉过燕宛瘦削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小声说道:“脸在这里,你打吧。”
“我呸!”燕宛举起爪子狠狠拍在了白尹脑门上,恶狠狠地说道,“刚积攒起来的情绪都被你这个智障给破坏了!我还打什么打!打起来都没劲儿!”
燕宛刚说完这话,白尹却是立刻建议道:“既然没力气了,不然喝口粥再打,喝了粥有力气打。”
燕宛听了白尹这个解释,没言语,但是表情却略有些嫌弃,他几乎是瞬间就不想再理白尹了,被子一掀就滚进了被窝里:“不吃了!不打了!”
他刚说完这话,白尹却锲而不舍地抓住了燕宛的手,将他从被窝里面拽了出来:“不许睡!把水和粥喝完了再睡!”
燕宛本来就瘦弱些,这样被白尹没轻没重拽了出来,骨头几乎都要散了。白尹感受着自己手中的那份羸弱,一时间眉头都皱了起来:
“既然今天咱们已经将话说清楚了,那么之前的种种,咱们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有个账我还要跟你算!”
燕宛只听着白尹的话,心肝略有些惊恐道:“什么、什么账?”
白尹慢慢说道:“今天早上,你似乎也是在这个地方,跟我说过一句话,说是什么等将三件案子结束,将纪箬的事情解决完了,就愿意跟我一起走。是也不是?”
燕宛闻言略有些心虚道:“我好像说过——”
“不是好像!是的确!”白尹有些严肃地纠正了燕宛的错误,继续说道,“第一,那三件案子,本身就跟咱们没有关系!破也行,不破也行!我早就跟他们费够力气了!第二,关于纪箬那个变态,我不管你跟他立下了什么约定,你如今既然到了我手里,他胆敢再为难你一下,我就杀了他!还有第三,你既然想要跟我走,那就先把身体养好了!我要一个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闻人司,而不是什么病歪歪的燕宛!明不明白?”
“我——”燕宛迟疑了一下,但是还是有些僵硬地点点头。但是他心里却忍不住嘀咕着,这小子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刚才明明还对自己万般讨好,怎么立刻就变成了这样一张臭脸。
白尹既然看见燕宛点了头,这才将燕宛的手放开,然后从桌子上摸过了那碗粳米粥,捧到了燕宛面前,用坚定地口吻说道:“既然如此,为了把身体养好,先从好好吃饭开始,现在立刻给我把这碗粥给喝了!听见没有!”
燕宛闻言忍不住哆哆嗦嗦伸出手去接粥,但是他的手还没碰上碗,白尹却是从一边拿过来一只调羹,躲开了燕宛的手:“不许动,我来。”
燕宛内心悲愤至极!今天自己明明是想跟他摊牌的,本来他已经准备好去接受狂风暴雨了,没想到现在自己和这小子却成了这个样子!
他正琢磨着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结果白尹已经将粥送到了他的嘴边。燕宛啊呜一口,吃了一调羹。他不得不承认,文远若做饭真的做的很好吃,粳米粥本就细软,入口即化,如今里面更是搁了糖和玫瑰,喝起来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燕宛吃着文远若的粥,一时间竟有些自怨自艾起来——你看看人家文远若,又会做饭脾气又好。可是他自己就什么都不会呢?想当年,他静王爷眼睛好好的时候,还能做个针线活什么的,如今瞎了,别说针线活了,就是穿衣服也成问题。顶多就是能说个案子唬唬人,真是造化弄人了!不过,说到案子,他几乎是又想到了京中的那三件案子。那三件案子到现在都没有点头绪,实在是让人头疼。
燕宛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吃了大半碗下去。
白尹看他吃着吃着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只以为他是吃饱了,于是边将碗撤了,扶燕宛躺下歇息。
然而就在燕宛躺下的前一刻,燕宛忽然来了句:“其实,我还是想弄清楚那三件案子究竟是什么人做的!”
白尹对着燕宛翻了个白眼,将被子细细给他掖好:“你怎么那么多事,那些案子跟你有关系么?”
燕宛闻言却是撇撇嘴:“虽然不算有,但是我还是很好奇。毕竟死了的这些人,都是北冥的贵族。而且这些人里,有一个是闻人家的人,两个是东门家的人。而且更加要命的是,死了的这三个人里,几乎人人都是传宗接代的重要角色!这三个人一死,那北冥三大家族中,两个家族都要绝后了!只剩下——”
燕宛说到这里,眼睛忽然就睁大了,忍不住说道:“那岂不是就只剩下了安国侯陈家?”
燕宛这话刚说出口,白尹却是眉头一皱,猛地回过头,看向身边的窗户口:“是什么人在那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