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夏的话一经出口,在场的人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一片沉默。
身为皇上,又岂能轻言生死。
江如意一张肥胖的脸上满是为难之色,但是身边的殿前司却是不敢怠慢,几个人交换了下眼神之后,距离门口最近的那个,只能苦着一张脸向着门外跑将出去。
他前脚刚刚跑出去,后面的人便跟着关紧了沉重的木门。
闻人夏低着头,慢慢坐回到自己刚才坐过的那张太师椅上,顺便伸了个懒腰,将自己那两条笔直修长地腿,用力抻了几抻,脸上做出一副看好戏地样子,转头斜眼看看一边地范郢:“你叫范郢是吧?是哪个郢字?”
范郢低着头,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直到江如意阴沉着脸将闻人夏的话重新说了一遍之后,范郢这才似刚刚醒悟过来,越发将头给低下,说话声音也极为不自然,仿佛是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回、回皇上,罪臣的郢,是、是郢都的郢。”
“郢都?”闻人夏的下巴微微仰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等他的眼中渐渐染上几番明了之色的时候,他却是喃喃说道,“啧、朕到忘了,范家祖上原也是自东吴的吴楚之地而来,这郢都,正是当面楚国吴氏的首都。看来你的父亲是个怀旧的人。”
说到这里闻人夏的嘴角轻扬,下面的话却是越发混账起来:“不过,这人越是怀旧,其实就越是记仇。你的父亲和亲人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而死,想必他们在地下恨他恨的紧呢!你若是还懂得应该孝敬孝敬他们的话,那朕不妨建议你,好好珍惜这次机会。想想眼前的这个人,他正是你的杀父仇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该怎么做,又该给他什么样的惩罚,想必、不用朕跟你说!”
闻人夏的话恍若魔咒,就那么轻飘飘地在众人耳边拂过,同样的,也在范郢的耳边拂过。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刘青守清楚地看到,范郢平日里那双极尽风流地桃花眸中,似慢慢被一种怨毒的光芒给遮蔽。看到这里,刘青守的心脏几乎是猛然下坠,一种不好地预感,在他心底慢慢滋生开来。
与此同时,太医院的门外,同样是一副剑拔弩张的场景。
太后的轿辇赫然就停在太医院地门外。
值得注意地是,就在太后的轿辇旁边,其实还跟着一个跟太后的规模差不多的轿辇。只不过太后的轿辇的颜色是松绿色的,而那一辆轿辇的颜色却是明黄色的。
那顶明黄色的轿辇的主人既然不是闻人夏,那自然就是身为中宫的皇后东门萃如了。毕竟整个北冥宫中,有资格使用明黄色的人,就只有皇上和皇后两个人了。
东门萃如会出现在这里,其实并非偶然。
她今天早上是按例带着闻人誉前去慈宁宫请安的,虽然太后平日里对她生的儿子是个智障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不过俩个人到底都是出自东门家的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而且还是亲姑侄,所以太后就是再嫌弃闻人誉,也不会明面上跟东门萃如撕破脸,两个人的心说到底还是一条的。
而且闻人夏是出了名的不爱踏足后宫之地。圣上冷落中宫不假,但是似乎也没有多么喜欢的妃子,各个妃子争宠既然无望,滋事的人自然也少。因此替闻人夏打理后宫,真的是件很清闲的事情。只不过东门萃如可能是真的是太清闲了,所以在太后那里一坐竟是坐了小半日,太后眼瞅这快到了正午,正琢磨着叫身边的嬷嬷留母子两个吃个饭,怎料那边夏宁就从门外风风火火地来了!
夏宁将闻人夏今天造的孽老老实实地汇报给了太后。太后听完了他的话手里端着的高丽茶碗落到了地上,然后立刻拍了桌子命令人赶紧到宫门口盯着,皇上一回来就赶紧通报。
本来按太后那意思,她是觉得闻人夏这小子不是去养心殿就是去毓庆宫。所以老早就让人准备了轿辇,方向对准了前去养心殿和毓庆宫的方向,怎料等到人通报过来的时候,竟是发现闻人夏这小子先去了太医院!于是一群人又手忙脚乱地将轿辇的方向掉头,仪仗队的方向掉头。
东门萃如估计是看自己姑母这么着急,也觉得大事不好,于是小心跟着提议自己也想去看看,没准能帮个什么忙什么的。
太后当时估计是没心情理她,只当她是存了看热闹的心,于是就没好气儿地随便丢下句:自己看着办!然后匆匆忙忙出了门。
太后的那句话明显是带有些厌烦和拒绝的意味在里面的,但是也不知道东门萃如是听错了太后的语气还是怎么着竟是跟着喊人给她也备好轿辇,到时候抬着她和太子一起去。
这一来二去地一阵折腾,弄到最后,这东门萃如就这样跟着太后一起来了。但是因为她是皇后,轿辇自然是位于太后的后面地,而且因为她前几日刚在宫外的时候“受了些惊吓”、一路上闻人誉又不是很老实,是以她的轿辇走地很慢,最后竟是远远落后于太后很多。
等到顺如意吆喝一声“太后驾到”的时候,东门萃如的轿辇还离他们比较远。东门萃如身边的宦官张德顺更加来不及吆喝。而等到东门萃如的轿辇慢慢接近太医院地门口的时候,却是恰好撵上了里面的殿前司出来关门。这就造成了里面的人并不知道其实东门萃如也来了。
东门萃如一到太医院门口,就见里面的人将门给关了,脸色几乎是当时就绿了。只当是闻人夏知道她来了,不想见她,所以把她给堵在门外了。
直到耳听着那出来的殿前司小官解释,说什么:“就是借奴才多少个胆子,奴才也不敢阻拦两位娘娘,只不过里面皇上说了,若是太后敢进这太医院一步、皇上、皇上他就说要死给娘娘看,奴才不得已,只能得罪了。”
她这才轻轻吐了口气,知道了闻人夏不是在烦自己。不过她吐地那一口气未免有些太重,不偏不倚就落入了太后的耳中。
太后惊闻闻人夏居然以死相逼,当时只觉得满胸怒火没出爆发!恰好东门萃如就撞上了这个枪口!太后几乎是想也没想,立刻就甩给了东门萃如一记刀眼,咬牙恨恨来了一句:“你倒是松的哪门子气?觉得皇上同哀家这么母子相逼,你很欣慰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皇上的心都给外面的妖精给勾走了!亏你还松地出气来!堂堂的中宫,竟是连个男妓了比不上了!我东门家的脸都要给你丢尽了!”
东门萃如讶然看着太后竟是如同疯了一样当着众人的面斥责自己。
她自小在东门家是备受宠爱的嫡出的小姐,十岁同闻人夏定亲,人人都知道她是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可以说她从小到大,一直是养尊处优,未曾见人在她面前如此颐指气使。便是她生下了闻人誉这样的痴儿,太后与闻人夏也只是在四下人少的时候挖苦几句,从未当着满大街的给她难看。
太后如今整出这么一着,这就让东门萃如有点没法接受了。
东门萃如眉头一皱,一双眼睛里更是跟着红了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然而她还没等哭,那边怀里的闻人誉却是先哇地一声,被太后给吓地哭了起来。
东门萃如到底还是多疼惜自己儿子几分,满眼的泪水也顾不上擦了,忙将闻人誉搂了过来,抱在怀里好生安慰起来。
太后听着闻人誉的哭声,但觉自己的太阳穴一阵刺痛。有些疲倦地向那跪在地上的殿前司摆摆手,声音也跟着提高了几分,似乎是想要让太医院里面的人听见一样:“行了!你也不用在哪里干跪着,你只管将门给哀家弄开。你若是弄不开就趁早给哀家散开这个地方!哀家自己找人撞门进去!皇上不是说哀家若是敢进去,他就要死给哀家看么?那哀家今日不妨将话放在这里!皇上若是不让哀家进去的话!那哀家也只能死给他看了!虽然咱们太子是愚钝了些,但是只要咱们皇后娘娘在、孙相国也在!咱们北冥国也算后继有人!哀家与皇上都彼此相逼到这个份上了!都是哀家的过错!哀家将来只怕也没脸下去见先帝了!不如早早一头撞死在这太医院的门口,撞个血肉模糊!将来下了地,省的给列祖列宗认出来!”
太后的话说到这里,却是微微一顿,一双凤眸在那诚惶诚恐的殿前司身上扫过,最后问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所以说你是让还是不让?”
那殿前司官员战战兢兢,一时间哆哆嗦嗦地抬起了自己的头,没能第一时间回答太后的话。
太后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向着夏宁说出了两个字:“撞门!”
夏宁闻言到也不含糊,只上前一把将地上的殿前司小官给从地上揪了起来,然后提起拳头向着门上狠狠砸了几拳,高声叫唤道:“殿前司夏宁奉太后之命前来叫门,若是无人开门,皇上可要休怪夏宁冒、、、、、、”
夏宁口中冒犯两个字尚未出口,那边的夏宁突然就听到自己面前的那扇门竟是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车门声,似乎是有人正要从里面打开门一样!
夏宁一惊,忙向后跳了一步,向一边退了去。
众人眼看着他们眼前的木门被缓缓拉开,里面的景象,也开始慢慢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太后眼看着太医院的门被拉开,于是忙将手抵到顺如意的手里,示意顺如意将自己从轿辇上搀扶下来。
身边的东门萃如眼看着太后下去了,一时间倒也来不及再安慰闻人誉,直接抱着闻人誉从轿辇上走了下去。
太后是第一个来到太医院门口的人,可是她刚来到太医院的门口,一种特殊的香味,却是慢慢地从院子里,向着她扑面而来。
那种香味,不可否认是种十分诱人的香味。那种味道仿佛是有一种魔力,一钻进人的鼻腔,就让人的整个身体跟着放松下来,紧跟着,凡是闻到那种味道的人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去搜寻那种味道。
直到那种味道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一直淡到空气中再也搜寻不到那种气息。
当那种味道完全消失的时候,太后一直挺立的身形不由得跟着僵硬了几分。因为隔着一道门口,她已经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门内发生的一切。
正当太后眼睁睁地看着门里面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喧哗。
太后猛地回过头去,却是突然发现身后的东门萃如神色一片恍惚,紧跟着身形就是一软,整个人都歪到了一边的张德顺的身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