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夏手下的地毯被水浸透,反过来,慢慢侵袭他的手心,然而他终是咬咬唇,轻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着:“儿臣,相信父皇……不会犯这种错误。”
然而男子终是罕见地冷笑一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也是人,是人自然有犯错的一天。你既然有本事指责朝中重臣。如今却又做出这样的回答,你不觉得很幼稚么?”
男子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然而说话的语气却依旧僵硬着:“你越是相信一个人不会犯错,那么当那个人真的有一天犯了错的时候,最感到羞愧的人只能是你自己。知道么?回答明白还是不明白!”
“明……明白。”
男子听到令他满意的答案之后,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将自己的眼睛从闻人夏身上移开,转移到一边的桌子上,但是就是这张桌子,上面却已经没有了他想要的那只白玉茶碗,因为他方才在怒火的致使下,将那个茶碗拂落在了地上,他略微有些不甘地将目光转移回地毯之上。
地毯之上,是满满的水渍,地毯上的某位拥有洁白面容的仕女,已经被金骏眉的茶汤污染成那种很淡的血红。失去的原有的灵动自在。
他的目光集中在仕女的脸上很久,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跪在地上的闻人夏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已经开始微微酸痛,他不自觉地活动了一下了他的髌骨,髌骨活动摩擦衣料,一直站在男子身后不曾说话的江如意,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微微向前探了几步,来到了男子的身边。
低声耳语:
“皇上,夜已经深了,今晚是照旧回养心殿么?”
男子听到江如意的提醒,这才似反应了过来一样,转过了自己的头,看向江如意,目光中俨然有着一丝笃定:
“今夜回养心殿。你去喊季忠良摆架就是。”
江如意会意低头,道了声明白,这才低着头慢慢向门口那边退了过去。
待到江如意完全走出门口去之后,男子才又转过眼睛来,看看跪在地下的闻人夏,朱唇轻启:
“那种话,以后,不许再说,知道么?”
闻人夏低着头,心里也不知道应该是个什么滋味,但是下意识地,他还是嗯了一声,像是表示自己知道了。
男子的眼中那种怪异的光芒再次闪现:“你知道我说的是那句话么?你就嗯?”
闻人夏心头一凛,旋即正色回答道:“是儿臣,不该……不该妄论臣子。”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儿臣不应该,不应该妄论东门家同陈家。”
“还有。”
“没……没了……”
男子听到这个回答,眉头却是微微一皱,但是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语气却依旧正经地很:
“还有就是,不要以为朕不会犯错。”
不等闻人夏有所回应,男子继续说道:“责怪你妄论臣子和权臣,是因为你说话办事未免太过于执拗;而叫你不要以为朕不会犯错,是朕想要你知道即使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也有犯错的时候。小小的尺蠖只有屈起自己的身体,才能前进,人也要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后办事万不可如此执拗武断。这样才能给你自己留有余地。也给别人一个余地。知道么?”
“儿臣……知道。”
闻人夏回应着闻人淞的话,然而不自觉地,闻人夏却忽然抬起来头,看向了端坐在椅子之上的闻人淞。
两双星眸互对,是闻人淞率先打破了沉默。
“有什么事就说。”
“儿臣……不知……该不该问。”
闻人淞的眉头但皱,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刚才出门去的江如意却是去而复返,回到了里屋中来。
他抖抖自己身上的雪花,向着两人行了一礼:“皇上,门外的轿辇已经备好了。”
闻人淞斜了江如意一眼:“知道了,你过来再伺候太子休息吧。”
“可是儿臣还……”闻人夏见闻人淞俨然是一副要离开的样子,不由得周身一震,有些焦急地看向闻人淞,毕竟特的话还没得到回答。
然而站起来的闻人淞终是只看了他一眼,却撇下一句特别不按常理出牌的话:
“不知道该不该问,那就先别问,等自己觉得一定要问的时候,再问!”
边说着,闻人淞已经在江如意的服侍下穿上了自己的大氅,将一切收拾妥当。
闻人夏几乎没被闻人淞这一句话堵地吐出血来,他想说点什么,但是眼看闻人淞已经收拾停当,于是话到了嘴边,竟硬生生地成了一句:“那……那就恭送……父皇……”
闻人淞背对着闻人夏,他似乎点了下头,算是听见了闻人夏的话。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门外的时候,他却忽然一顿,转过头来,看向了一边的江如意。
“是了,有件事情,朕险些忘了说了,明日,太子不必来上书房念书。”
跪在身后的闻人夏几乎是想也没想,忽然冒出一声“咦”来,要知道北冥国对皇子的要求可是极为严格,十六岁之前,几乎是天天被要求泡在上书房里读书读书读书。一年到头,除去重大的节日,也只有五天的放假时间而已。
然而一边的江如意听到闻人淞的这个指令,却是没有表现出什么疑惑之色,反而面上流露出了几丝会意的笑容。
“奴才明白。早前,皇后娘娘那边也曾提起过这事,但是太子殿下一直在读书,也不方便前去,所以一直不知。”
闻人淞闻言却没多说什么:“他既然不知,那你就多多提点他几分好了。”
“奴才知道。”
江如意如此答应着,闻人淞见江如意如此回答,只点了下头。江如意伸手替闻人淞打起门帘。闻人淞略一矮身子,便从门帘之下走将了出去,身影,不多时便消失在冰天雪地之中。
闻人淞一走,闻人夏几乎是立刻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而,可能是他在地上跪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他才站起来,小腿处就是一阵酸麻。
闻人夏倒抽了一口凉气,几乎没一头扎回地毯上去,不过幸好江如意回来的快,一把将几乎要摔倒的闻人夏搀扶住了,这才避免了闻人夏摔个嘴啃泥。
闻人夏被江如意念叨着,给扶到了方才闻人淞做过的位置。
闻人夏甫一坐在了椅子上,几乎是立刻就从桌子上拿过了那只高丽茶碗,往嘴里连灌了几口茶水。
那安神茶之中也不知是被江如意放了什么东西,喝起来竟是分外爽口,温热的茶水冲过肺腑,闻人夏也略略安定了下来。
不过他刚安静下来,立刻就转头看向一边的江如意:“对了……为什么明天不用来上书房上课?母后跟你说的又是什么事情?”
江如意微微一笑,那一笑笑的未免有些神秘,闻人夏的心里也有些发毛。
闻人夏于是不由得有些嗔怪道:“你这么笑着干什么……怪瘆人的。有话就说么……”
江如意依旧没有立刻回答闻人夏的话。反而是走上前去,从闻人夏的手里接过了闻人夏喝空的那只茶碗。然后冲着刚才上来奉茶的那位婢子使了个眼色,婢子走上来,将那只茶碗接了过去,退下去给添水。
“太子殿下是三月的生辰,如今正是腊月里,等今年过了年,太子殿下可就要十岁了。”
江如意兀自说着,然而闻人夏的脸上却是一片迷茫之色:“十岁…十岁又如何,要是说我的生辰的话,距离我的生辰还有几个月呢。又不是明天过。”
江如意微微叹了口气,然而脸上依旧带着笑,甚至语气也有些温柔起来:“在北冥的皇室,十岁就意味着可以同世家的小姐订婚了。”
“订……”闻人夏那张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尴尬的神情,虽然他还小,但是不至于不知道什么是订婚。
但是这消息来的未免有些太快,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那……那我会同谁……同谁……订……”
“太子这个可以放心,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将来挑选的女子,自然也是未来的皇后。想来个个都是出挑极了的。”
闻人夏听到这里,却是不由得托腮道:“那……那明天不用来上书房就是因为要给我选妃么?”
方才去倒水的婢子去而复返,给闻人夏添了一杯新的茶叶。
江如意继续说道:“其实明日倒也不是正式的选妃,只是请几位小姐来坐坐,太子殿下也去陪同看看,是不是满意。”
闻人夏闻言微微挑了下眉头:“满意?我满意不满意又有什么关系,他们还能由着我选么?”
江如意走上前去,用手试了试茶碗的温度,温度似乎略微有些烫,江如意有些无奈道:“太子殿下到也不是不能选,不过您的选项,只有一个……那就是东门家的大小姐——东门萃如。至于其他的小姐们,都是陪衬。”
江如意感觉手下的茶水,温度退地差不多了,所以就势送到闻人夏的手中。
“太子殿下,小心烫。”
闻人夏眨眨眼,接过了那杯茶:“东门萃如?小时候好像见过。到也记不太清了……脾气也没什么出众的地方……不过,我倒是,对她的那个……那个妹妹……对,好像是叫东门萃馨……挺有印象,过不她太闹了,只怕母后不是很喜欢那种……”
江如意接口道:“太子倒也不用担心那个,东门家既有大小姐,自然不会找二小姐做太子妃。”
闻人夏闻言却是轻呷了口茶水:“这样?不过她不来到也好,我也觉得啦那个性子未免太闹,将来若真是成了皇后,只怕宫里就要翻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