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扣扣的家离学校大约有两里路远,一条宽大水泥马路就从她家门前经过,在马路的南面,离家不到一里的地方,是一大遍甘桔园,每到六七月时,桔子花开,满园的桔花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当然,金秋九月最醉人,那黄澄澄的桔子挂满枝头时,更是诱得小孩子们口水流湿了衣领。
可惜,桔园周围都栽满了荆棘,还有种着长满坚剌的蔷薇,荆棘和蔷薇的藤蔓相互缠绕,就形成了一堵带剌的围墙,在这剌墙的外围还挖了一条两米多宽的水沟,小孩子们要想钻进去偷吃桔子,那得先趟过那条黑乎乎的水沟,再想方设法穿过那道剌墙,不过,能偷到几个桔子出来,这一身的衣服也铁定扯坏了。
而路的北面是一大片农田,人们按季节的不同种着油菜、甘蔗、棉花,每年春天,油菜花开得遍地艳黄,那整片整片明媚娇嫩的黄在春季的阳光照射下,耀得你睁不开眼,温暖和旭的春风吹来,一层层黄色花浪迭宕起伏,带着那浓郁的菜花香,能将你浸醉了。
就像人无完人一样,这世上也没有完美的景致,在那艳黄的油菜花丛中,三三两两的突兀着一个个阴森森的坟包。尤其是冬天,那长满枯草的坟包在残叶败落的棉杆地里,愈发显得阴冷萧肃。
文扣扣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每次晚自习回家时都是小跑着经过这段路,尤其是在雨雪天气里,她更是害怕。
这一天,天气很冷,天空中飘着小雪,文扣扣上完晚自习后照例走在回家的路上,冷冽的北风呼啸在耳边,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紧拽住小雨伞,尽量不让风将伞吹翻,借着微弱的雪光,艰难地行进着。
突然,从棉杆地里传来一阵阵呜咽声,那声音时断时续,一会像鬼魅在哭泣,一会又像狼群在嚎叫,文扣扣吓得全身汗毛倒竖,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紧张得手不住的发颤,死命地用伞挡住北面,脚步不由加快了许多。
谁知那声音带着阴森的哭腔,有些含混不清,却还是听得明白,“文扣扣,纳命来,文扣扣,随我去阴间吧。”
文扣扣吓得魂飞魄散,丢掉手中的雨伞,顾不得剌骨的北风、迎面夹击的冰粒和雪花,撒腿就往家的方向跑,没跑几步,脚下一滑,她扑地摔倒在泥泞的地上,正要爬起,抬头却看见一个青面僚牙的鬼影站在面前摇晃着,再低头,雪光映衬下,那影子分明穿着一双沾满泥污的球鞋,惊恐到极点的文扣扣反倒不怕了,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一双清澈的大眼坦然怒视着面前正摇头晃脑蹦跳着的“鬼影”,那鬼影一楞,没想到刚才还吓得直哆嗦的文扣扣会如此大胆地直视他,可能心虚,他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文扣扣冷冷一笑,也不去理他,转身去寻回自己丢弃的雨伞,要知道,家里就只这一把还撑得开的绸伞了,她可舍不得丢掉。
那“鬼影”楞过神来,见柔弱的文扣扣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愤怒地冲上前来将文扣扣的雨伞一把夺过丢向路旁的水沟里,文扣扣怒极,趁那人不备突然抓去他面上的罩头,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一下看清了面前人的脸,没想到竟是班里的同学楚文才,他的父亲正是文扣扣父母所在建筑公司的经理,据说他父亲原来不过一个普通的建筑工人,只因会拍马屁,才得到张丽父亲的赏识和提拨,成了农场里唯一一家建筑公司的经理。
而楚文才则从初中起就是张丽身边的跟班加走狗,不管什么时情,哪怕是要他杀人放火,只要张丽发话,他定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
楚文才见真相败露,慌忙中想要跳窜,文扣扣哪里肯依,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别跑,还我雨伞来。”
急于跑路的楚文才甩了几下没能甩脱文扣扣的手,一时火起,随手用力将文扣扣往边上一推,文扣扣一个趔趄没站稳脚跟,扑的一声掉下了两米多深的水沟,冰冷的雪夜,剌骨的冰水立即浸透了文扣扣的旧棉衣,不会水的她只能胡乱地抓着水沟边的杂草,却被桔园外的荆棘剌得鲜血淋漓。
楚文才本想去拉文扣扣,无奈沟边太滑,他试了几次都不敢往下探,眼看着文扣扣小小的身子淹没在黑漆漆的水沟里,他吓得慌了神,转身抱头逃走了。
文扣扣在水下翻腾着,右脚被沟底的杂草勾住了,好不容易脱了雨鞋才冒出头来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冻得快僵硬了,好在年轻,求生欲望强烈,她大声呼救着,没想到才喊一声便听到沟旁有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从不远处跑来,头上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那声音惊讶而焦急,“快把手伸过来,让我抓着你的手。”
文扣扣努力试着将手向那声音伸过去,无奈沟边太陡,那人怎么也抓不着她的手,只听得扑通一声,连试几次都无法施救,那人干脆跳下了水沟,双手抱住文扣扣把她杠到自己的肩头,用力将她顶了上来。
早被冰水泡得失去力气的文扣扣,意识逐渐模糊,全身冻得僵硬,身上的旧棉袄都已结成了冰块,倒在地上处于半昏迷状态了,朦胧中也不知道那人自己是怎么爬出水沟的,只听那人对着远处的居民区大喊着:“来人啊,救命,有人落水了。”
寂静的夜空中,那一声声焦急、紧张、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划破天际,却深深刻在了十八岁文扣扣的心上,温暖了她那颗几乎被冻僵的心脏。
那声音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失去意识之前,文扣扣努力睁眼想看一看声音的主人,无奈体力不支,一股黑甜感迎头袭来,她彻底晕过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