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姨娘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咔嚓咔嚓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吃骨头似的。”盈湖迷惘地说。

“他说，京城里头有卖焦鸭骨头的店铺，买的人啃骨头时，就是这样咔嚓咔嚓的。而那女子的声音，似乎是在津津有味地吃着什么。”

“于是他便蹲身去看那女子，想知道她长了什么模样。”白姨娘似笑非笑地说：“想来他是好奇了，这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呢？漂亮还是不漂亮？这种恩客，在梦里头也是好色的！”

白姨娘也笑了，她笑得没心没肺，她觉得没有这些恩客，她们这种人也活不下去啊。

盈湖捋了捋鬓边碎发，说：“我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他连连后退，躲着我不敢看我，半天才说，他看到了我！！”

白姨娘一怔：“看到你？在啃鸭骨头？”

“若是啃鸭骨头，只能说明我在他梦里头是个好吃的女人，这算什么噩梦啊？”盈湖无奈地摊手，又捻起一枚梅干吃。

她确实是很喜欢吃梅干了，吃得津津有味，梅干里头的沙子似是没全部剔干净，偶尔硌牙，也是咔嚓咔嚓的声音。一想到刚才她描述的那个荒宅噩梦，白姨娘竟然出了一身白毛汗。

而盈湖则心满意足地吃了两块梅干，才有兴趣把谜底揭晓：“他看到梦里头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啊，正在生吃心脏！吃得整张嘴是鲜血淋漓，他说最可怕的是，那女人的牙齿极突出，跟兽类的獠牙是一模一样的！他吓得在梦里嗷嗷乱叫，拔腿狂奔，生怕那女人追了上来，用尖牙把他也咬死，把他的心脏也挖出来吃！”

白姨娘大大的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就是说这是狐仙在作祟了？”

“想必如此。”盈湖苦笑：“更可怕的是，在梦里头他一路狂奔，慌不择路，也不知道跑到哪里，结果发现误入一片森林，四面是树。他自以为终于安全了，谁知回头一看，那个和我一样容貌的女人从树上倒着吊下一颗头，正对着他流口水，舔牙齿！”

白姨娘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实在是——太可怕了。”

“是啊，他梦到这样可怕的梦境，而后还总是连连重复梦到，不论他如何在梦里挣扎，不想进那荒宅，不想绕过去看那女人的脸，最后他都得和那女人面面相对。他当然要吓死了。”

盈湖摇头说：“他这样跑了，不像那个官似的保守秘密，也没多久，城里头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最让我害怕的是，不但那个商人梦到了这个，连上门的客人也开始做同样的噩梦。

有的时候，是梦到在我的床上醒了过来，一回头看到我一把黑发披散枕上，背对着他睡得正香甜，他把手往我肩上一放，把我的身子拨转过来，就看到一颗毛茸茸的狐狸头！

有的人做的梦更加离奇，说在梦里头，我甚至是个索命的妲己妖妃，不知道多厉害。一醒过来，这客人对着我真是纳头便拜，我无可奈何。

天长日久的，我自己也疑心病犯了，生怕自己的脸上生出毛，长出什么瘢痕，变成一只狐狸……”

后头的事儿，盈湖也不必再说了，白姨娘也听说得七七八八，她本就在走下坡路，突然又病了，渐渐的门庭冷落车马稀，上门的客人越来越少，她也就把花魁地位拱手让人。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你想让人回心转意也好，甚至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加漂亮，延福增寿也罢，都是有办法实现的。只要你愿意花足够多的钱，表现你所谓的诚意，仙人会保佑你的！”

白姨娘被盈湖的说法诱惑了。她满脑子都是翻盘的念头，只想让苏澈之回心转意。

于是白姨娘便接受了盈湖的指点，悄悄地去了雁慈寺对面的尼姑庵里，那个能帮忙的女子，却并不是尼姑，至少看上去就和其他几个带发修行或者已经剃度出家的尼姑完全不用。

虽只穿着蓝布衣裙，年纪看上去也不小了，但却有一副媚态。

白姨娘将自己的来意说明，那女人沉吟片刻，说了一个数字。

白姨娘当时就大吃一惊，因为这个数字绝非一个小数目。

她迟疑片刻，那女子也就微微一笑，说让她回去想想，不过只给一天时间，过时不候。

白姨娘回了自己房里，将所有首饰金银拿出来一对，只能是觉得脊背生寒，因为那女人要的不多不少，正是她能出的全部财产。

一口气就变回赤贫，白姨娘越发难以决断，不过她好歹年轻，略一想便察觉出关窍，自己哪怕一分钱都没了，在花楼里，老鸨饿不死她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苏澈之若不能给她赎身，她怎么样都得重新开张迎客。钱必会源源不绝地来。

就当是赌一把，用钱赌命！

白姨娘第二天一早就想通了，把所有金银珠宝一卷，就悄悄去了尼姑庵，她把那包东西带着一股心疼劲儿扔在桌上，那女人似乎都不打算仔细清点，只是笑了笑：“小姑娘倒有一份诚心。”

于是，那女人便帮了白姨娘一把。

事后，她也不知道苏澈之是怎么的，简直如中了邪中了蛊一般，匆匆往花楼里跑，告诉白姨娘，一定要嫁给他，他对她一辈子都好。

苏澈之这么说，是因为白姨娘年纪还小。远不到红官人赎身的年纪。

他怕小姑娘不懂事，想不通。

其实白姨娘心里头乐开了花！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盈湖早就已经病死，之后白姨娘虽然并没有哭的意思，还是出了一份银子，帮着料理了她的后事。

而关于达成心愿后的避忌，白姨娘也是小心翼翼地进行着。她是个聪明人，悄悄将狐仙的像藏在家里头的水月观音底下，供奉狐仙会忘记，供奉观世音菩萨家里头没人能忘记，这样小心殷勤，这么多年，苏澈之哪怕到了牢房里头，也没真的害过白姨娘。

所以这次，她也打算求一求狐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