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确实另有目的，她坐在回皇宫的轿辇上只顾着出神，冷不防看到小皇子被奶妈抱着出来了，大大的略显呆滞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笑意，一看到母亲，就伸出手要抱。

楚瑶平素是不耐烦抱他的，不过她的眼神好，已经看到远远的御驾，杏黄色旗帜招展，立刻脸上堆着笑容，将孩子抱进怀里。

心头却是乌云密布。

她记得洛笙曾经说过，她当年若是服用那美白让肌肤若冰玉的药物，会对身体造成不可恢复的创伤，怀孕会变得很艰难，哪怕好不容易怀上了，也不一定能保得住胎儿。

哪怕保住了胎儿，今后生下来的胎儿，也可能是个傻子。

可她不明白了，听说六皇子在小的时候曾被人下毒，在生死间徘徊过多次，如今他看上去仍旧是状况极良好，说话谈吐温文有礼，一点看不出呆傻的模样来。

可她怀中的孩子，却肉眼可见地有些笨拙。

楚瑶虽是第一次生孩子，可也知道，正常的孩子在一岁大的时候就开始学说话，慢慢的学着爬行，学着走路。

可这孩子都快三岁了，仍旧只能含糊地喊出娘，爹，其余一概不会。若奶娘放手让他在地上走，他就会变成在地上滚。

皇帝一向不喜欢孩子，这一点是楚瑶真正成了皇帝的贤妃、又晋升为皇贵妃后才慢慢觉察到的。

但楚瑶却也知道，若孩子继续发育下去，总有一天，皇帝会发现孩子的不正常之处。

他如今确实是认了孩子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且因为皇帝如今尚无其他子嗣，所以朝中大臣们也是高兴得不行，有一个亲儿子当继承人，总比没有好。

可若他们有一天发现这个继承人是个傻子呢?

他们还会愿意这个孩子当继承人吗？楚瑶心中难过至极，宛如油煎一般。她见孩子伸出细嫩的小手，想要摸自己的脸，便含笑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结果孩子的摸却变成了极用力的拧，拧得人生疼。

楚瑶心头更是如沸，但表面上却丝毫不显山露水，只是微笑着，任凭孩子把她的脸蛋都揪红了。

奶娘看出情况不太对，忙说：“娘娘，还是我来抱着小皇子吧。”

这个奶娘对小皇子异常上心，只是抱着他不肯松手，孩子明明到了年纪不会走，她反倒总是安慰楚瑶，说孩子这是大智若愚，况且身为皇子，哪怕一辈子不想走呢，难道还怕没有下人抱着他一辈子？

真是愚蠢的村妇言论，楚瑶心里鄙夷，面上仍旧是一脉温柔的笑容。

“你昨儿去哪儿了？”皇帝随口问。

其实昨天出宫前，楚瑶已经亲自和皇帝禀报了此事。谁知皇帝却并没有上心似的，楚瑶也不计较，又把自己的目的说了一遍。

“我家小妹如今也有十六岁了，虽仍旧是一派孩子气，但我看着她品貌端庄，脾气柔和，皇上身边这几年来也没有一个可心意的人能再给皇上生个一儿半女的，我想着，若是皇上不弃，改日就把妹妹接到宫里头来，陪我住几日。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似笑非笑看着她，说：“瑶瑶，你可真是朕的贤妻。”

其实皇贵妃也是皇帝的妾，哪里算的上妻？

楚瑶心里头雪亮，如今自己和皇后之位还差一步之遥，皇帝这几年不如过去对女子上心，竟在女色上并不留心，哪怕是曾对洛笙感兴趣，洛笙反复拒绝，他也没有强逼的意思。

这对自己当然是好事儿，若借用亲妹妹的肚皮，将皇子生下来，她晋位也好，哪怕仍旧是皇贵妃也罢，手里头有两枚棋子，就心安多了。

“妾愧不敢当。不过是知道皇上日夜操劳政务，于后宫的事情，自然要妾多为皇上分忧解难。”

皇帝嗯了一声，将她搂在怀中，心头却是一片怅惘迷茫。

他最近白日劳累，晚上睡着了，也容易多梦。梦境里头，倒是经历了另一番的人生，他仍旧从秦王开始，一路走过来，不过在梦境中，他和废帝兄长翻脸的时机更早，打了艰苦卓绝的好几仗。

每一次死里逃生，楚瑶都陪在他身边。

他觉得梦里的楚瑶，是似是而非的另一个楚瑶。她看上去就是自己的枕边人，可又不是这个人，容貌一样，气质迥异。

似乎在人生的某一个分叉口上，他和楚瑶都选错了一条路，而后一路走偏。

这感觉实在是奇怪的很，梦里头他和楚瑶感情极好，一起养育了不少孩子，膝下绝不是如今的空虚寂寞冷，而是被好几个孩子的笑声闹声哭声包围着。

皇帝怅惘地想，如果和楚瑶的感情再好一点，这几个孩子会不会出现呢？

*

一路朝漠北前行，他们分成了两辆马车。

苏御和洛笙一辆车，侯暮白和娜尔罕一辆车。

路上苏御接到了飞鸽传书，大伯告诉他，父亲的罪责还是定了下来，目前折子压在皇帝的案头，恐怕到了时候，就是一个秋后问斩。

苏澈之当然是大声喊冤，不知道多难过。但他喊归喊，甚至主动想要交代一些他发现的线索，但难在没人愿意听。

到这一步，也算是墙倒众人推，没人想他没事。

苏御心情自然是不好，不过洛笙还是温言安慰他，快到漠北时，娜尔罕突然近乡情怯，让人把车子停下来，自个儿犯愁地坐在篝火前发愣。

“你们说，我哥哥要是已经死了怎么办？”她愁眉苦脸地问。

“人固有一死，这事儿也说不准，但我觉得你哥哥应该还没有死。”侯暮白安慰说：“咱们一路走来，都没见着内乱的势头，可见你哥哥还能撑得住。”

“好吧，希望你说的对。可若是我去了，他就死了怎么办？”

侯暮白求助地看着洛笙，洛笙说：“应该没这么凑巧，要是你是在担心，我保证一点，我不一定能救活你哥哥，但是拖延几天生命应该没问题。”

娜尔罕苦着脸说：“我要的不是这个，我希望他健康长寿。”

“这恐怕……”很难办到。

“我想，要不然我们去求求神明的保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