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也怔怔发呆,果然侯暮白听了一怒命给她三十大棍,让这妇人懂得公堂之上,没有为了私人感情隐匿真相的道理。
蒋雪音一脸很害怕的样子,娇柔的身体摇摇欲坠,但却驯服地趴在凳子上,只是一双盈盈的泪眼往回看,两边执行刑罚的衙役居然都心里微微一颤,觉得这姑娘太弱了,自己不舍得下狠手。
大概打了十来棍,蒋雪音就晕厥过去,意识全无。她被洛笙轻轻翻过身,只见苍白脸上全是豆大汗珠,嘴唇紧咬着,鲜血顺着嘴角下流,真是凄惨。
犯人晕厥,自然无法继续用刑。
侯暮白目光望向前方的老鸨,和一众已经用过一道刑的花月楼龟公打手们,斟酌着说:“既然她晕了,你们自然继续挨打。本官并不信,你一点真相都不知道。”
像老鸨这种人,最喜欢耍花招,听壁角,没关系的事情都要听个明白,一旦和她牵扯上关系,她怎有不弄明白的道理?
老鸨心中隐隐叫苦,却怨恨不上蒋雪音,毕竟这丫头和自己一样受刑了,还晕了,还吐血了。
年轻人最怕吐血,这是把精元吐掉了。可以说一个大好的人,就这么废掉了。
老鸨心中一动,多了几分怜悯之情,又想起刚才蒋雪音说过的话,她不过是一个小喽啰,打死了她也救不出花月楼的所有人。
也是,这样一个被赎身回去的姑娘,想必她丈夫刘邵麟也不会真把她当人看,上公堂来丢人了,打死就打死。
只有正室夫人才有被营救的资格。
刚才老鸨也吃了三十大棍,她疼得嗷嗷乱叫,只恨自己晕不过去,只能生生受苦。
如果再对她用刑,老鸨实在是熬不住了。她立刻仰起头,说:“其实有些事情,我知道一二。若我说出来,大人能保我平安吗?”
侯暮白最擅长说似是而非的官场话,他笑道:“你在天子脚下,竟还担心你的平安?本官只告诉你,你若继续隐瞒助纣为虐,你和你的手下都没法出去。你若是想出去后平平安安的,就应遵纪守法,不做任何坏事。”
至于她供出幕后主谋,人家会不会来私下报复,泄愤私怨,侯暮白就管不着了。
侯暮白这么一说,老鸨终于咬牙说:“蒋雪音是帮她家夫人出头,这楚小珊听说不是个好的,是个狐狸精,挺懂得勾引人。”
老鸨这话一说,楚小珊立刻眼泪婆娑地看着她,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话太侮辱人,她一个年轻姑娘脸皮薄,被将住了下不了台,身子也在微微颤抖。洛笙知道这时最重要是逼老鸨说出幕后的人,不是和她吵架的好时机。便只是抱着她的后背,轻拍她的颤抖的背心,低声说:“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莫要着急,你的人品,我们所有人都明白的。”
楚小珊嗯了一声,含着泪不说话。
苏御心中微觉不妙,他确实是没想到,事情可能兜兜转转地转到他自己身上去。
但侯暮白却猜到了。
他从宫里头出来,由皇帝亲自下令,安排他直接当了京兆尹府尹,他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帮皇帝探查各处的私密,做皇帝在宫外面的暗探,一双锐利的眼睛。
所以苏御不知道他已经是京兆尹大人,但他却很清楚苏御在漠北人的对战中扬名立万,倒查出来苏御和他父亲的关系非常不好,势同水火,形同仇人。
其实本朝讲究孝道立国,为臣子要对皇帝尽忠职守,为儿子要对父母讲孝道,卧冰求鲤也是儿子的责任。不讲什么道理。
苏御和父亲关系不好,其实御史是可以参他一本的。
但他是他苏家本家的苏洽之的人,想必他父亲看在嫡长兄的面子上,也不会公开承认和儿子关系如同仇人。
侯暮白对苏御的厌恶,比皇帝的还深。皇帝虽喜欢洛笙,但这种情感并不过分真挚,过程中一旦看到其他少女可爱,也就顺便临幸了。
但侯暮白和他不一样,他是个认死理的男人,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中,一旦喜欢上谁,就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他越真心,对苏御的厌恶就越发深沉,深沉到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掩饰掉情绪。
他语气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引人注意的鼓励,对老鸨说:“这丫头恐怕是非常刁钻,才会惹出这么多事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带累得你一个花月楼都惹上了煞星,如今别说生意不能做了,说不定还要吃牢饭。毕竟逼良为娼是重罪,私设刑堂也是重罪,数罪并发,本官哪怕觉得你是冤枉的,怕也救不了你啊。”
老鸨眼泪汪汪的,她都一把年纪了,这会儿总算不用亲自伺候客人,说:“这丫头勾引了这位夫人婚前的情人,把她惹火了,想给她一个教训,说这丫头既然想发梢,就让她天天尽情的发梢!”
说到这,老鸨甚至愤慨了:“这样不懂事不听话的丫头,做出了让贵人生气的事儿,我能做什么,不过是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能仗着比贵人们年轻几岁,就真的无所不能,无往而不利了!”
苏御脸色发青,他其实有猜测过楚小珊该不会是得罪了周萌。但转念一想,周萌一个大家闺秀,从哪里认识花月楼这种腌臜地方的老鸨?
要知道大家女子的规训,是绝不允许她们和这种下九流之人有任何接触的。
只要说一句话,就是玷污了名誉。
他万万想不到,周萌竟胆大到去和丈夫的小妾合谋,害自己身边的人。
这是脑子里进了多少水,才得了这么大的病!?
苏御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侯暮白心里头一直在发笑,笑得肚子疼,他想,苏御如果知道,这一番营救到最后,竟扯到他自己身上,他会不会后悔救人?
不过是没名没姓的小姑娘,哪怕进了花月楼,哪怕被人糟蹋了,其实也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如果离开公堂,他大概要捂着肚子狂笑不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