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一说,顿时酒席上又是一片哗然。
所有大臣都惊呆了。座中有武将,以裴清为首的将军们倒也没什么多余表情。
他们和漠北蛮族交战多次,对漠北的风土习俗也都很了解。
这群人马上讨生活,无论男女老少,从生下来就懂的马。
漠北苦寒,为了御寒,从小饮酒,大多酒量也相当好。
因为天冷,喝酒的时候不论是在帐内帐外,都要点燃篝火,一边喝,便有传统要一边尽兴跳舞。
不论男女,都喜欢跳舞,也都愿意公开跳舞。
每年还有篝火节,节日里男女老少都围着巨大的篝火载歌载舞,甚至是男女混舞,若是未婚男女跳着舞看对了眼,就立刻可以结为夫妇,仪式什么的都后补,先入洞房在说。
民风豪爽至此,娜尔罕身为公主殿下,仍旧愿意公开跳舞也没什么稀奇的。
可是中原不同,且不说豪族仕女出身,顶多学习琴棋书画,而且这琴都必须是古琴,不能是古筝箜篌之类。
因为古琴代表着君子端方如竹。
而古筝和箜篌等都是教坊司常用的乐器,带着不端庄的气质。大家闺秀是不准学习的,以免辱没门风。
跳舞就更没有大家闺秀会学了。自古以来,都是教坊司乃至青楼舞姬才会以柔媚的歌舞取悦男人,闺秀们珍重芳姿,以德行为上,哪怕嫁人之后,也要给自己立贤妻之名。
所谓娶妻娶德,纳妾纳色。
若有哪位大家闺秀当着众外男的面跳舞,那等同于把自己的身份拉到和教坊司舞女一样低贱,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
据说前朝开国皇帝燕氏登基后,竟将亡国公主叫到殿上,命她们弹琴跳舞,以为娱乐。
却没想到那群亡国皇女都是有气性的,一个个如花似玉地站成列,谁被叫到名字,便从容和自己的姐妹告别,然后一头撞死在大殿的金柱上。
真是威武不屈,秉性刚烈。
因此大臣们看到娜尔罕公主还真要亲自跳舞,各个都惊疑不定,搞不明白这是漠北人出的什么招数。
云都显然是知道中原习俗的,但他并没有阻止自己妹子的意愿,反倒命手下拿来一把五线琴,亲自弹奏起欢快的曲子。
裴清一听便知道,这正是漠北蛮族在篝火节上最爱弹奏的一只曲子,也是他们人跳熟了的一只曲子。
果然娜尔罕公主笑着站在大殿正中间,在酒香中快速绕圈,发辫和长袍飞旋,漠北人的身体都非常柔软,头和手的搭配极妙,动作灵活,都是中原女子不曾跳的动作。
尤其是双腿灵活地后踢过脑,前跳越额,手指和脖子转动得就像是一条灵活的蛇。
一曲终了,众人不断地拍着巴掌,心里头很有微妙的占了漠北人便宜的心态。
娜尔罕跳完舞,脸上红得像是玫瑰花,满头大汗,她趋前一步,走到皇帝座下,毫不犹豫地说:“中原的皇上,我早就听说你长得很好看,今天一看,果然特别的俊美。”
她甚至回头一指自己的兄长,毫不客气地说:“比我哥哥长得好看多了!”
大臣们没想到这少女如此天真直率,都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本国皇帝的尊严不容冒犯,这话若是云都说的,那就是大不敬,要立刻摔杯拔剑!
可换了漠北的小公主,她笑容天真可掬,妩媚中带着清纯,大家就不忍说太难听的话了。
她说:“所以,中原的皇上,我能够进你的后宫,当你的妃子吗?”
皇帝阴冷的目光从长睫下方透出来,他冷冷地看着云都,这是他结盟的条件?让自己纳漠北血缘的女子为妃,如果她能生下一男半女,今后中原皇室的血统就彻底被漠北污染了?
云都无奈地笑了,还真像是一个被自家傻妹子缠得没办法的哥哥。
他再次给自己的杯子里注满美酒,连喝了三杯,示意自罚,才说:“陛下,娜尔罕是我漠北最美丽的一颗明珠,可惜她不青睐于漠北的勇士男儿,反倒是对皇上您十分倾心。如今小丫头大了,我做哥哥的也管不住她,她说她喜欢你,究竟该怎么办,还得看陛下您的意思。”
这话说得,直接把一颗皮球踢到了皇帝的脚下。
皇帝眉头微皱,显然很不喜欢这件事的走向。
不过他在大好日子,也没有搅乱众人好兴致的意思。
晚宴结束,便将漠北的汗王和公主留在别馆休息。
监视漠北人的士兵们兢兢业业,一整晚都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其实谁都不知道,云都竟半夜悄悄溜出去过一次。
而他去的地方,正是洛笙居住的房外。
洛笙正坐在窗边卸掉晚妆,突然看到窗稜外出现了一张半真半幻的脸。
云都这张脸,可以是纯真可爱的,就是一个异常可爱的男孩子,会对着她喊妈妈。也是一张野兽般的可怕面孔,杀伐决断,毫不容情。
直到漠北的精锐部队悄悄离开京师,洛笙的心中仍有恐惧,生怕自己睡着了不察,被皇帝把铺盖一卷,直接搬走扔给云都。
她日也怕,夜也怕,怕得心脏怦怦乱跳,怕得夜里做噩梦,过了很久时间,总算是恐惧稍缓,没想到在窗外看到了那个噩梦般的男人,她的头脑嗡的一下响了起来,愣怔盯着窗外脸色煞白。
乌云姬这只懒洋洋的猫,平素动也不动,没想到这个时候突然嗷一嗓子弓着身盯着外面,浑身的毛儿都炸开了。
云都怎会把一只猫放在眼里?他只是撇嘴冷笑一声,可没等他笑完,乌云姬就从窗里嗖一声窜了出去,然后照着云都就是一爪子!
云都将脸一偏,还是不小心被猫爪子挠了一下,从眼角到鼻翼出现一道长长的血印,洛笙眼睁睁看着那深痕沁出珊瑚珠般的血珠。
而云都则肉眼可见地恼火起来,似是要将乌云姬摔死般将猫儿高高举起。
洛笙的心立刻揪住了,她半个身体探出窗外,紧张地说:“不准扔!你不可以伤害它!”
“它伤害我可以,我就不能伤害它!?”云都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