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本就头疼得厉害,一手扶着头,风吹动鲛纱如水纹般波动不定,她的黑发也如流水般堆积在锦褥上,她怔怔看着不远处香炉升起的缭绕青烟,突然有人进来,在她的床前跪下。
“又是什么事儿?”楚瑶很有几分不耐烦,她头疼的时候,一向情绪不好。
那人立刻说:“回禀娘娘,大事不妙,皇上……皇上他临幸了洛笙。”
楚瑶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半点多余的情绪也没有,只是冷冷一笑,说:“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也值得你这样着急。”
不过她还是懒洋洋地抬起手,拍了两拍巴掌,她贴身小宫女立刻从一旁的耳房进来听命。
楚瑶坐在床帐里,愣怔了半晌,她确实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区别了,她歇了一会儿,才让宫女扶她下地,好好梳妆打扮一番。
她一向是赏罚分明的性子,虽对这个消息腻味极了,但还是赏了那报信的人一小斗珠子,这才斜绾发髻款款地朝着皇帝的寝殿走过去。
洛笙已经起床了,她和往常一样,坐在窗边正看着书,突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袭来,她一抬头就看到楚瑶和几个宫女走了进来。
洛笙知道楚瑶如今是贤妃娘娘,她内心深处,对楚瑶始终是有一份敬意的,这女的在宫斗这份事业上真是兢兢业业,加班加点。
废帝在位的时候,她是楚贵妃,如今秦王上位,她是楚贤妃,总而言之她总是妃位,算的上皇帝和虚位皇后之下的第一人。
有时候洛笙甚至荒唐地想,如果楚瑶和自己一样在现代社会学医,她一定是自己晋升道路上的最大竞争对手。
把这个话掰扯明白了说,就是她总忍不住想,楚瑶要是把这股子韧劲儿放在别的事儿上面该多好啊。
楚瑶见她迟迟不对自己行礼,心里头也多了一点气。
不过她如今身份不同了,不会自己发作,身边的宫女已经咳嗽一声,说:“洛笙姑娘,你如今不过是民女之身,见到了楚贤妃难道不知道该行什么礼吗?”
洛笙微微一怔,那宫女已经发作得更加厉害:“还愣着做什么?难道你需要教养嬷嬷现教你如何行礼吗?”
楚瑶恍神片刻,心说如果这洛笙仍旧是梦里头的那个模样,一定会和自己吵闹个不休,直说出让皇帝无法忍耐的话来,自己给自己挖一个大墓坑,然后把自己给埋了。
只是如今这个洛笙,似乎并没有一点点的大小姐包袱,愣怔片刻后,咳嗽一声说:“这就不用了。教我的教养嬷嬷是皇上还是王爷时最看重的秦嬷嬷教我的,我可不能折堕了秦嬷嬷的面子。”
说着便落落大方地行了一个礼,后宫女子面对妃嫔,原本就既可以行大礼五体投地,也可以行一个简便的万福礼,洛笙行的便是万福礼。
宫女脸色微微一变,冷笑说:“你面对楚贤妃娘娘就只是这样轻飘飘地行了一个万福礼,还真是没把娘娘看在眼里啊。”
洛笙一直以为如今情况和原书的进程相比,已经变化太多了,她和楚瑶之间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下去,楚瑶继续在宫斗路勤恳奋斗,宛如老黄牛,一个二十四小时全天待机的社畜——当然,她可不算社畜了,如今是被提拔的小头目。
但楚瑶若是找她麻烦,她也不会退让一步。
因为被掳到皇宫里头来,迟迟见不到苏御,她觉得每一天都是煎熬,身体里充满了破罐子破摔的泼辣劲儿。
“贤妃娘娘这么大一个活人,我怎么可能没把娘娘放在眼里呢,我可是有名的大夫,你这是质疑我的视力,还是质疑我的医术?我怎么不知道我看不到楚贤妃娘娘了?”
她直接胡搅蛮缠回嘴,那宫人跟着楚瑶在宫里头横行了一年,早就习惯了人人一听说楚贤妃/贵妃的名字,就立刻服软,算得上狐假虎威的典范了。
谁知洛笙竟和她犟嘴,她愣了愣,洛笙立刻说:“况且我的礼仪若有不合规矩的地方,贤妃娘娘尽管可以把我逐出宫去,皇宫之大,也不一定需要我这样一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对吗?”
楚瑶也是一愣。
其实洛笙是认真希望她趁着皇帝在宠信别的女人,来不及管这儿的时候,把自己赶出去,只要能离开皇宫,她一定会撒开脚丫子就往前跑,一步都不停留。
洛笙一说完,立刻眼巴巴地盯着楚瑶,等她勃然大怒。
楚瑶见她满脸期待,颇有挑衅之意,心中汗毛一凛,顿有不妙的预感。
为何此人有恃无恐?怕是她仗着皇帝宠爱她,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自己若真把她赶走了,岂不是坐实了她的目的?
至于洛笙的目的是什么,楚瑶想的很简单,一定是想把自己给害了。
想到这里,楚瑶反倒露出和颜悦色的微笑,说:“不必了,洛笙和我本就是旧识,我来找你叙旧而已,又何必多礼呢?赐座。”
这赐座两个字便是个软钉子,提醒洛笙,她现在才是宫中位置更高的女人!
洛笙没想到楚瑶反倒退让了,心中有一点失望,她以为掩饰的很好,其实已经完全挂相了。
楚瑶心说,好险好险,幸好自己没上当。
不过皇帝刚宠信完洛笙,洛笙便活蹦乱跳地在屋子里走动,也不见她有什么身体上的不适,难道这真的因为她是大夫,把自己身体调理得很好?
楚瑶只是一言不发上下打量洛笙,这动作举止,让洛笙心里头直发毛。
被一个女人这样专注地盯着,她心里头十分不适应。
双方对峙片刻,洛笙才咳嗽一声:“娘娘,你一大清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哪怕是为了叙旧,好歹说句话啊,一直两只大眼睛对着自己怪吓人的。
楚瑶也咳嗽一声,一时有些为难。
她当然希望揪着洛笙的衣襟喝令她远离皇帝,可这到底是皇帝的寝宫里的一间房,想必四处都有皇帝的耳目,她闹得声势大了,皇帝如今不一定会站在她这边帮她说话。
她心酸地想,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种话只有女人才信,男人都图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