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本就烦躁得很,苏御还瞎说话,她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抬起脚假模假样地踹了他一记。
苏御夸张地哎呦一声:“脚疼,妈妈不要罚我。”
“你再喊一声试试!?”洛笙低叱。
苏御抱着头躲开她的巴掌,两臂挡着脸,回头颇有孩子气地冲她一笑:“不敢了不敢了!”
洛笙被他逗乐了,嫣然一笑,只是回望一眼船舱里,立刻又是一脸哀愁。
船行缓慢,洛笙这几天过得极其糟心,自然不愿意进船舱里休息,她和苏御一并站在船头,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缓缓讲来。晚来风急,吹得水面波光粼粼,苏御凝眸看着洛笙的脸颊,她说了一会儿,见苏御不住侧头看向自己,低头挽起耳畔碎发,真让苏御心中怦然一动。
船家已经放弃探究这两男一女到底是什么古怪关系,没想到船行几里,陡然下起雨来,纵横交错的雨丝如蛛丝般缠绕上来,船家拾起斗笠戴上,忍不住笑着低声唱起山歌。
水面映照着风景无数变幻,苏御扬起宽袖给洛笙挡雨,两人相视一笑,就有一个委屈的声音打断他们:“妈,打雷了我怕……”
苏御的脸立刻就黑了。
他刚想说话,谁知一时电闪雷鸣,无数电光织成密网在他们身后亮起,照亮水光山色,接着轰隆隆的雷鸣一阵阵袭来,洛笙这还是头一回在江心听雷鸣,只觉仿佛在耳边响起一般十分骇人。
她脸上发白,还没来得及说话,云都的声音更加响亮刺耳:“妈妈,我怕!”
洛笙实在是怕了他了,她知道自己再不进去,这天杀的熊孩子还不知道喊出什么怪声音,便拉一拉苏御的袖子,示意进去避雨。
还没进船舱,洛笙又低声对苏御耳语:“他是中了迷、药,神智突然就不清醒了,我们进去后一定要多加提防,若他身上的药性退了,这人又在船舱里突然发疯的话,咱们不必手下留情。”
苏御一眼看出他是漠北人,那样的雪肤花容,高鼻深目,绝不是中原人的轮廓。他手缓缓扶在剑上,慎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现在若做出什么事儿来,你也不要奇怪。他现在应该不过是六七岁的孩子罢了。”
洛笙又说道。
她虽然觉得对云都不必手下留情,其实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想一个可能性,如果药性确实是过大,让云都一生都是如今这副傻里傻气糊里糊涂的模样,她该怎么办。有句话说得好,人这种生物,脑袋跟着屁股走,就是说在哪一头生活,就要归于哪一头的阵营。
她是中原人士,父母亲族好友全部都是,而漠北连年进犯中原,造下无数杀孽,她自然不认为有必要怜悯同情漠北的战神。
可若这位战神彻底失去了神智,成为一个普通人。
甚至比正常人还不如,就是一个小孩子,失去了战力,她其实就没有理由再去做什么了。
一想到云都的内心深处,有一个角落里,他一直保持着孩童时的心智,迫切渴望着母亲的怀抱和抚慰,洛笙就觉得他其实也有几分可爱。
如果——她一进船舱里,云都不疯扑过来的话,就更加可爱了。
一个一米九的大个子往她身上倾倒似的抱过来,洛笙必须得说,她根本站不住,差点带着苏御一起摔下船去。
洛笙用尽了全身力气,托起云都的身体,安慰着这个不到两米的孩子:“没事,没事,不过就是打雷而已,不怕啊。”
云都双眼含着热泪:“我睡不着,我怕,妈妈。”
苏御双眉紧锁,显然是很想把他一脚踹出去。
洛笙双手从他肋下绕过,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说:“好了,没事,我们都在。”
云都一双大眼从洛笙的鬓发边绕到苏御身上,苏御察觉到了一股严重的敌视状态。
船行得极快,第二天到了一座小镇,听着远近不停的爆竹声,原来是小年到了。
好在还有一个店家在营业,船暂时停下,几人带着船家一起下船,上岸要了几个菜,打算好好吃一顿。
大概是过年前想赚一笔,这样寻常的小饭馆里,居然有一个说书先生在讲故事,而且饭桌前三三两两的坐满了人,都听得听入神。
洛笙略有几分嫌弃这饭馆的桌子油腻腻的,仿佛一年没有擦过一次,但这年头,也没有消毒纸巾,她刚蹙起眉头,苏御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方布帕子,仔仔细细帮她擦了一遍桌椅,他知道,做大夫的人,不论男女,都有几分洁癖。
洛笙如此,苏神医也是如此。
虽然苏神医的医术不怎么样——他帮苏御治了好一阵子,想帮他恢复记忆,除了让苏御每晚准时准点头疼,也没有别的疗效了,但苏神医的洁癖劲儿也很足,在客栈住下,非让小二将房间重新清扫三遍,他在一旁还要阴阳怪气指点一番,差点和店小二打起来。
洛笙没想到苏御如此细心,感激地冲他一笑坐下。云都却很不服气地指着自己这一面的桌子椅子:“我也要。”
船家差点笑出声。
且看后爸爸和后儿子之间的殊死战争。
苏御嘴角抽了抽,说:“凭什么?”
云都立刻嘟着嘴看着洛笙:“妈妈,你眼光不好,这个丈夫人不靠谱!他欺负我!你不要嫁给他!”
云都苏御这两个男人同样高大修长,同样的俊美无匹,一个带着漠北风情,一个是正统的中原美男子,一进饭馆就引得所有人,包括掌柜和店小二回头看他俩。
等洛笙进来,这些看客又叫声好。虽不过是一身素色衣裙,但容貌清丽优雅,仿佛春日里默默绽放的山樱花,那种娇艳美丽,不必炫耀,已经随着丽色静静蔓延开。
“这么高大的男人,是这小娘子的儿子?”
“这女子看样子是个寡妇,还要家人?”
“这小哥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就要给这么大一儿子当后爸?”
“这女子该不会是夏姬一样的女人吧?”
洛笙恨不得用脚趾挖一条地道,赶紧躲进去藏起来。又或者挖一个地道把云都塞进去!
说书先生正巧一个故事讲完,一听有人说夏姬,突然来了兴致,说:“要说这妖姬艳后的故事啊,如今正有一个,诸位看客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若是想知道,不妨请老汉喝一壶酒,吃一碟花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