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们两个人还在嘲笑楚瑶的孩子,有一个出身卑贱到母亲,前程一眼看到头,谁知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皇帝的旨意到了,楚瑶和两位良娣的地位瞬时扭转。这当中,唯一淡定从容的大概就是三皇子虞瑶了。
和众人一起跪地接旨后,所有的封赏和他娘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也毫不在乎,立刻转回到自己的食案边,继续埋头大吃。
只见他运筷如飞,几乎舞出残影。
只因他知道如果不好好吃东西的话,晚上回去后,再不可能有吃的。
楚瑶低垂的眼帘撩起,从两位良娣的脸上扫了过去,然后凝在太子妃,不,应该说是孙淑妃的脸上。
她一直抱着楚瑶的孩子,脸上绽放菩萨般的慈祥笑容,此时半张脸仍旧在笑,半张脸却有几分狰狞。
楚瑶先行谢恩,示意身边的小宫女把所有人的谢礼一并送给公公,皇帝身边最后权势的内侍,当然知道楚瑶是皇帝的心头肉,并不敢轻易接下赏赐,反倒向楚瑶恭喜:“贵妃娘娘是有福的人,咱家来给诸位娘娘道喜,能沾沾喜气,已经是极大的福气了。”
楚瑶款款起身,顺手将孙芸韵也扶了起来,她倒也没有亲手把孩子抱过来,不得不说,楚瑶心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孙芸韵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的儿子做出什么事儿来,那就等于拱手送上一个天大的把柄,哪怕她孙家再有能耐,也不能挽回她的名誉,至少也得被皇帝送进冷宫里待着。
孙芸韵木然地站起身。两位良娣成了新的吴昭仪和钱昭容,若没有楚贵妃这号人杵着,她们俩的封号也算不错,和妃只有一步之遥。
但楚贵妃一出,简直就像是当着她们的脸上来回扇巴掌,把人的脸都扇肿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懂事的年纪了,此时也跪在一旁,等众人起身后方缓缓起身,见自己的母亲脸色都不好,更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这一场百日宴,实在是趁兴而至,败兴而归。
楚瑶回到自己住的厢房,见那窗外一片漆黑,偶有几颗星子闪烁,即将过年了,因还在大行皇帝的孝中,皇宫内并没有过分铺张的装饰,这一路上走来,树枝丫上仍旧挂着雪白的幡,被风吹得猎猎飞舞,宛如夜色中凄凉无助的手。
贴身的小宫女兴奋的两腮通红,有如擦了鲜艳的胭脂一般,她经过这一段宫廷的生活,已经从容不迫,只是淡淡说:“仪式办完之前,谁都不准喊我娘娘,还是如常照旧唤我做楚瑶姑娘即可。”
“这……!?”
楚瑶一双长而妩媚的眼睛带着严厉神色,往四面一扫,众多宫女和内侍纷纷跪下,服从她的要求:“谨遵楚瑶姑娘的吩咐。”
*
洛笙给雷夫人施针后,雷夫人的脸色眼见着好了很多,她这几日一直接受洛笙的照料,从一个干枯如骷髅的女人,慢慢地能吃下稀粥,甚至吃几块茯苓糕了。
雷洛对她确实很是感激,他是个聪明人,小姑娘每天辛辛苦苦过来照顾自己母亲,若说什么都不求,怎么可能。
若说她图什么,雷洛觉得肯定图的是自己。
当然,雷洛还不至于给自己脸上贴金到,认为洛笙喜欢的是自己这个人。她难道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吗?
雷洛在院子里咳嗽两声,目光看向自己一手木工活。
恐怕她是看上自己的手艺了。
等洛笙忙完,从屋子里走出来,雷洛就热情洋溢地迎接上去,直接问洛笙:“洛姑娘,你有什么想做的,就和我直说,我保证晚上不睡觉也给你赶出来!”
洛笙一想到他做的一堆木头美人和木头小孩儿就头皮发麻,慌忙摆手:“不用,真的不用!”
她语气极度真诚,雷洛还是信她的话,胡子邋遢的男人往自己身上扫了一圈,难道这丫头啥也不图,还真是只图上自己的肉体了?
好在洛笙没有任凭这个误会继续延续,导致不可收拾的后果。
“其实有事儿想找你的,另有其人。”
秦王虽姗姗来迟,但三言两语,已经将自己的意图说得很清楚。
雷洛也并不含糊,他皱眉想了很久,说:“请给我几天时间。”
洛笙总算完成了秦王的一个愿望,往回走的路上就小心翼翼地试探秦王:“王爷……”
秦王一身玄色的长袍在冬日的冷风中翩飞,宛如一对漆黑的鸟翅。
她小心地提出要求:“既然我已经完成了殿下您的愿望,是时候把我放了吧?”她如今已经和苏御联系上了,当然想跟着苏御一块儿离开,和父亲汇合。
秦王藏在袖子中的手骤然攥紧,他侧过头,目光冷淡地看着洛笙。
这人真是半点好歹不识,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对她比之于秦王府的诸多姬妾,是最特别的吗?
洛笙还真不觉得,她每日三省吾身,已经诧异地发现,自己好似在旋涡里越卷越深。而她过去一直担忧的楚瑶,却似神隐般消失。
这种从小配角一跃成为主角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古怪,她心中紧张极了,只想从聚光灯的中心退出去。
她的心越发往苏御的方向倾斜,没有别的原因,苏御是原书中早早就死去的人,他不可能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而且失去记忆的苏御眉宇间总是带着三分怅惘,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女子的爱情,通常从怜惜一个男人开始。哪怕这个男人极为厉害,一个打她十个,她也觉得他柔弱可怜。
“你就这样想离开本王!?”秦王终于按捺不住,气鼓鼓地说。
洛笙却不吭声,心中怦怦乱跳,秦王这话说的太过了。
好在丰神俊朗的秦王殿下,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喷嚏,她随口说:“在我们家乡啊,都说如果打喷嚏的话,是有人在想着王爷你呢!”
秦王一怔。
其实重重的深宫中,确然有人正在想着他。
楚瑶再一次被隔壁屋里苦恼不止的小皇子吵醒,她懊恼地想,这没完没了细折磨人的脾气,到底是随谁的呢?
既然不随自己,想必是随他的亲生父亲秦王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