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又出事了。
刚怀孕的刘娘子突然血崩不止,陈家南半夜出门求医,找了好几个大夫来家看病,依然无法止住血。
不但孩子保不住,看这个架势,大人的命也不一定能保住。
哀求洛笙去救人的人,居然是真正的那个陈家南。
他直接敲门,大半夜惊扰到了不少邻人。
有人看到他的脸,那张带着疤痕的脸实在太过醒目,当即就被人拿下。
他那道伤疤破开了,血顺着脸颊流下去。
“求求你,我听你说过,你突然就很擅长医术,苏大人也说你的金疮药灵验无比,你去救一救她吧!”
真正的陈家南要救命的人,正是他的发妻刘娘子。
“……好。”
苏御也匆匆赶了过来,陈家年如今还是通缉犯,暂时还没恢复身份,苏御便命人给他上了一道枷锁,带着真正的陈家南、脸色难看到能滴墨的洛匀和匆匆换好衣服的洛笙去陈府。
刘娘子的血流不止,人已经快不行了。
她原本是海棠花般浓艳的美人,躺在轻烟般的帐子里,白皙娇嫩的手垂下,双眼无神地看着床顶。
那是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家里给准备的陪嫁。
拔步床四周和顶面都雕刻着非常吉利的图案,鸳鸯戏水,鹣鲽情深,恩爱大雁白头飞。
血污的房间,按照传统习俗讲,对男人很不利,但陈家南一身没系好腰带的府绸长衣,坐在床边,脸色和刘娘子一样惨白。
“是报应吧……”刘娘子并没有察觉官府的人来了。
她的力气一点点流失,已经快要死了的人,是不可能有闲余的心情的。
伪装成陈家南的陈家年嘴巴动了动,只是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是报应吧,家年?”她苦笑着,气若游丝地说。
“因为我们害死了陈家南,所以他的冤魂不散,来向我们索命。”
陈家年低声说:“不管怎么样,都有我陪着你。”
“你说……”她苦笑着侧过头,无神的目光望着陈家年:“这件事到底是你害了我,还是我害了你?”
陈家年仍旧没有说话。
洛笙匆匆冲了进去,把还在身后碎碎念的二哥扔得老远。
陈家年霍然起身,看到了她身后的苏御,戴着枷锁的陈家南。他想说什么,却终于只是冲一行人低头下跪,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各位,有什么都是我的,和她无关,求你们救她一命!”
洛笙说:“我探探脉,你赶紧让开。”
她刚坐在床边,就察觉到整个床褥子都是湿的。
浸透了刘娘子的鲜血。
她有一双好看的杏仁眼,在糕点铺门口低头娇羞,宛如水莲花般温柔。
饱满的脸蛋,丰润的红唇,偏有细弱的腰肢。
如同浓艳至极的海棠花。
让人一见倾心,难以忘怀。
躺在床上的刘娘子流尽了浑身的血,苍白得像是白墙,她的目光飘忽地看着洛笙。
洛笙诊脉后心里一沉,如她在现代社会,紧急输血后能救命。
可这是古代,她再怎么精通医术,也只是个医生,不是神仙。
她做不到给她输血。
洛笙掏出银针,帮刘娘子在关键的穴位刺了几针,又让自家的婢子把参片拿来,压在刘娘子舌根下方。
她起身走到苏御身边,轻微地摇摇头。
陈家南踉踉跄跄走了两步,伤疤上的血流的更厉害。
他失魂落魄地盯着床上的刘娘子:“娘子,我没死。我是陈家南。”
刘娘子恍惚地看着他,然后绽放了一个笑容:“是你啊,你没死……太好了。”
看到她的笑容,仿佛成亲时挑起盖头,她低垂着头,脸上脂粉妆浓,却盖不住她天生的风华美艳。
这就是爹爹帮自己娶的娘子?
她真好看。
陈家南开始流泪,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娘子,我……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他扑倒到床榻前,一把抱住刘娘子:“你好起来,我给你买药,你好起来,我什么都不管了,我们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
在他身后,一身华服脸色苍白的陈家年一言不发,目光如同黑色的火焰,只是盯着刘娘子不放。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刘娘子喃喃说,她已经没力气推开这个男人,目光却越过陈家南的身体,望着身后的陈家年。
“是我不好,我第一眼看到家年,就觉得他好像哪里不对劲。很不对劲……”
“你们都说家年不好,可我觉得他很好……我喜欢他,喜欢他偷偷地跟着我,喜欢……他凶狠地抱着我……我喜欢他说,这个世上他只要我一个,爹爹疼家南,我疼家年……”
陈家南整个人都愣住了。
“夫君……对不住你,你很好,可我真的不爱你。”
陈家年突然一把拽起陈家南,将他贯在地上!
“滚!”
他坐在床边,低声对刘娘子说:“你不要离开我,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个世上,谁都不疼我。爹娘都喜欢哥哥,我只有一个你。”
刘娘子雪白近乎透明的手微微抬起,慢慢地从陈家年的手臂爬到肩膀,顺着他的脖子,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好……不分开……我们永远……在一起……”
话音落下,她的手也轻轻落下,如同一朵离开枝头的花瓣。
无可奈何的凋零。
陈家年放声大哭,哭到后面,哭声渐渐轻了。
苏御察觉到不对,走上前去,他一手抱着已经死去的刘娘子,另一只手里竟攥着一只发钗,想必这根华丽的珠钗曾是刘娘子的,他将这钗深深戳进了自己的咽喉里。
陈家南已经站不起来,他爬回到床榻,看着一起死去的妻子和弟弟,他们两个的血渗在一起,发丝缠绕在一起。
一个娇媚,一个英俊。
从生到死,他们都在一起。
“呵呵,原来我才是棒打鸳鸯那个棒,你们俩都走了,我……我特么算个什么?我算什么东西?”
陈府里,陈家南的哭声和哀嚎声久久不能平息。
洛笙忍不住哭了。
陈家年显然不是个好东西,可是爱情就是这么霸道,不会因为一个人完美而爱上他,有时候,反而会爱上一个很坏的人。
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这朵海棠花,终于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