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暮白一声不吭地躺在峭壁下,咬着牙忍着疼。
洛笙的脸从峭壁边缘探出来,大声喊:“小猴儿,你怎么样?”
侯暮白说:“大小姐……让你见笑了,我死不了!”
洛笙忙让秦王府的人帮忙,把小猴儿给救起来。
其实不从峭壁直接下去,绕道而行走到崖底倒也不难,几个侍从忙匆匆地跑了过去,没多久便打起手势,大声告诉洛笙,侯暮白脚折了,身上倒是没事。
苏半仙让大白鹤朝那株草药飞了过去,鸟喙一张,就把血珠花给叼在嘴里,盘旋着也慢慢落到崖底。
白鹤虽然飞行起来没那种翱翔九天的能耐,但毕竟有一对大翅膀,张开了盘旋降落并没有危险。
它似乎知道自己立了功,落地后就朝洛笙得意地叫了起来。
洛笙也跟着剩下的几个侍从下到崖底,着手帮侯暮白治疗腿伤。
她摇头说:“小猴儿,你下回千万别这么马虎了,我都跟你说了,不必非得下去,是药材重要还是人重要?这回你不过是跌断了腿,下回要是把脖子跌折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苏半仙觉得洛笙师父这嘴还跟半年前一样伶俐,在一旁微微地笑。
侯暮白知道自己失手了,受伤样子也难看,只是红着脸一声不吭的。
洛笙把血珠花给苏神医也看了,说:“苏先生,你认得这种药吗?”
他们俩一老一小都是研究医术成痴的人,一看到新鲜的药材,立刻眼珠子都亮了,看着就觉得有趣极了,你一言我一语,把古书里关于血珠花的记录滔滔不绝说了出来。
侯暮白虽然脚上疼得厉害,也是条好汉,半个字不说,静静躺在一旁听着。
洛笙又说了一句,立刻想起身边还有一个病人,忙把血珠花研磨开,给侯暮白的伤口敷上。
侯暮白脸色变了,说:“这么珍贵的药材,姑娘怎么能用在我身上?”
洛笙把他抬起来阻止的爪子一巴掌拍下去,没好气说:“我们医者研究药材和治疗病症,就是为了救人,难道还要比较个三六九等,谁高贵了谁先治?哪有这种道理?”
她这话一说出口,周遭都静了静。
侯暮白是常年跟着她的,知道这一向是她的性子。
感动之余,心中那股暖流更暖。
而这些秦王府的侍卫们,心中的感觉则大不一样。
他们从出生开始,受到的训练和教导,都是他们在关键时刻,不惜一命换要保护的贵人的安全。
若和贵人一样受了伤,医者肯定会先照顾贵人,他们的死活,只能看身上存的银子够不够买一瓶好药。
常年累月下来,他们身上都是创伤累累,也早就习惯了。
洛笙这句话,和她素日的举动,确实在秦王的侍从心中种了一颗种子。
但也不会立刻有什么改变,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洛笙给侯暮白敷好药,仔细用木枝固定好伤患,月亮已经慢慢朝着东移过去了。
苏半仙一直在打下手,观察学习洛笙的治疗方法。
他的小师父年幼俏丽,却有一手绝妙的医术,好多治疗方法都和如今大流的治疗方式不同,可效果却好出十倍。
等学完了,苏半仙才说:“师父,有件事儿,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啊?”
“什么事儿?”
*
苏御终究没有勇气投奔秦王府,他转而去了蒋家庄。
他也当过县令,前朝名臣判案的故事,苏御也看了不少。
既然没人能帮他,他就拼了自己一条命,若洛笙真被处死……他就陪着她一起死好了!
想清楚这一切,苏御反倒容易多了。
他在蒋家庄里打听窈娘生前的事情。害怕打草惊蛇,一个公子哥,特意打扮成货郎的模样,买了个担子,挑了好多村人们喜欢的小玩意儿。
他一边用拨浪鼓哄小孩子,一边随口打听,装作好奇听八卦的模样,还真听出了不少事情。
譬如窈娘曾经是名门女,她姓姜。
一听到姜窈娘,苏御心中突然出现一个离奇的念头。
多年前离奇死去的丽妃娘娘,娘家也姓姜的。
她当年犯事儿,算得上数罪齐发,最后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父兄贪墨,有宫廷秘辛说她背叛了皇帝,竟和人私通。
还有传闻,丽妃娘娘当年生下的孩子并非皇帝亲子,而是一个孽种,皇帝震怒下,命人将刚出生的婴儿给摔死了。
当时还在卧榻上的丽妃见到这般惨状,立刻晕厥,没过一天就过世了。
这些传闻是真是假,苏御并不知道。
村人们得了小玩意,便宜的香膏口脂,对俊俏的卖货郎便少了很多戒备。
“那两个老东西心肠坏着呢,因为窈娘生不了儿子,他们就总是折磨窈娘。窈娘那花儿一样的女孩儿,嫁给了他家没多久,就憔悴得不成样子!”
“可不是吗,我听说啊,窈娘生产那一天,足足疼了一天一夜,两个老东西收着窈娘的嫁妆,收着他们儿子的钱,却不肯请个稳婆过来。咱们村子里的稳婆多便宜啊,给十个大钱就陪一晚上!他们偏不!他们心疼钱!要我说啊,那个小丫头开膛剖腹,都是在窈娘死了之后吧,窈娘是活活疼死的!”
苏御心里有了谱,但这些村人都只是听着了,谁也没见着。
“我知道有一个人必然见着了。这丫头也是可怜。”
“你说的是蒋庆生的大闺女吧?那倒霉孩子,八九岁了,个头跟个小猴儿似的。怪可怜的。她一直陪着她娘,不过……咱们好像好多天没见着大妞儿了!?”
旁边一人是蒋庆生的邻居,撇嘴说:“他们俩老家伙,从来不喜欢大妞儿。现在她娘死了,两个老东西这不就找到机会了,赶紧的把大妞儿给卖了。大妞儿手头有一个发簪,挺精致的。她说是那晚上救了她弟弟的神仙姐姐给她的礼物,也被那老太太抢走了。临走的时候,大妞儿哭的不知多伤心呢!”
众人正说着话,有人一努嘴:“货郎你看,那不就是蒋家老太婆吗?”
苏御一回头,就看到一个颧骨高耸,面孔焦黄的老太太,穿得破衣烂衫的,怀里抱着一个襁褓,缓缓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