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每一只箭也扔进了壶中,眼看着两人要比试到天荒地老,秦王红唇一勾,对身旁的楚瑶说:“把我的眼睛蒙上。”
洛笙见楚瑶柔声说:“王爷,妾不敢。”
她那柔若无骨依偎而去的身姿,还有娇滴滴的说话声音,一听就是在撒娇,可惜秦王这会儿没兴趣敷衍楚瑶,见楚瑶磨蹭,干脆自己随手从怀中取了一方丝帕,对折后蒙在眼睛上。
洛笙心说,狗男人别的都狗,只有长相还真是勾人心魄。尤其是蒙上眼之后,比其他男子更多了一份禁欲中的挑逗。
桃花眼一遮,他那张原本风流倜傥的脸,竟多了几分清冷出尘的感觉,秀气的鼻梁和薄而美的嘴唇,在阳光里一线流光,让洛笙突然心里一跳。
这张脸的下半截轮廓,为何和苏御的那么相似?
若是露出眼睛来,洛笙是绝对想不到两人相似的。
苏御是清雅端方的君子做派,哪怕再是嬉皮笑脸,和自己浑说瞎闹的时候,他也有一股君子的浩然清气,而秦王只要一睁眼,满眼的桃花流动,就是一个迷死女子的男妖精。
可遮着脸,他竟也端方起来。
洛笙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须臾而来须臾而去,她一时间也抓不住。
秦王已经起身,腰肢细瘦,背脊笔直,手握着羽箭朝壶中投去,只听扑通一声,如鱼儿跃入池塘,羽箭正中壶心。
“王爷投中了!”
那壶口并不大,其实能容纳的羽箭也是有数的。秦王最后那一枚羽箭,已经把壶口挡得严严实实,再也没有空档了。
“洛笙,你败了。”楚瑶得意洋洋地说。
秦王微微一笑,反手取下丝帕,望着洛笙一抬手,竟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他这样尊贵无匹的王爷,平素除了皇帝和太子,还真没对谁客气过,对洛笙这样一招手,真是倜傥风流自在骨。
长得真是好,洛笙眯着眼睛看了秦王一眼,可惜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
她咬了咬嘴唇,反复用目光衡量壶和自己的距离,然后顺手拿了两只羽箭,背过身朝后投去。
她的动作轻飘飘的,带着小心谨慎,而后是楚瑶的轻呼声,她什么都没说,就证明自己中了。
洛笙骄傲地扬起柳眉,望着秦王说:“怎么样?”
秦王愣了愣,眸子里闪动着异样光彩,才含笑说:“很好。洛姑娘,你赢了,我欠你两个要求。”
洛笙方才背对着投壶,一下将两只羽箭扔进壶里不说,还把刚才秦王斜扔进去的羽箭给挤了出来。
苏御端坐在家中听从父母的训话。
前日子他从京城回来之后,便因皇帝重病缠身而未得到进一步的任命,他不得不在翰林院里暂时当一个清贵的读书人。
苏御家是个极大的家族,父亲并非苏家的掌权人,身为嫡次子,不过晚了两年出生,就要与家主失之交臂,因此对苏御和一众子女都非常严厉,指望儿女胜过家主那一房,才算给自己扬眉吐气。
大概是过于蝇营狗苟,苏父在官场上反而没有大哥的名声更好。
苏父认真讨好的人,通常都对他大哥恭恭敬敬,对他却总有几分蔑视鄙薄。
时间久了,苏父的心态更加失衡,不但希望自己这一房出人头地,还天天指望着本家那边出点什么事儿才好。
但苏御并不喜欢自己家中的压抑气氛和家风,他反倒更喜欢大伯那种严苛严明的方式,虽清高孤寡,但始终如一。
譬如考中状元后,不留在京城,却被调去了偏远的地方当县令。
这一点,其实苏御的大伯曾单独找他谈过。
大伯揉着眉心的竖纹,缓缓和苏御说了他半生为官的经验。
如今在京城中的官吏,都是科考出身,一旦金榜题名便平步青云,又或者是大家族里的子弟,从小没有理过外务,一心只读圣贤书。
等真入了官场,只懂得官场里的蝇营狗苟,媚上欺下,却对真正的庶务一概不知。
而帝国这台大机器的齿轮,就是这样一点点被拖垮的。
苏氏百年巨族,苏家大伯是真的看出了王朝覆灭的前兆,他也是真的想给黎民苍生做一点事情。
毕竟一旦战火燃起,最受苦的也只有黎民百姓。
苏父训斥半天,突提起一件事儿来。
“你年纪也不小了,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向来立业是放在成家后面的。皇上……”
苏父是想说一旦皇帝龙御归天,对于朝廷里的近臣来说,禁止婚丧嫁娶会持续很长时间。
“这段日子,就给你把亲事定下来,尽快把亲事给办了吧。”
苏御顿时一怔。
苏父继续说:“你表妹家境就不错,他父亲在朝中是三品大员,我看那孩子对你一向很上心。她母亲前两日来咱们家,和你娘说了大概意思。”
苏御顿时大惊失色,立刻起身走到父亲身边,一字一句说:“父亲,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求父亲再缓一缓。”
苏父一向不喜欢自己儿子太有主见,冷声说:“你是年纪大了就越发不听话,你娘的话你不听,我的话你也不听,你是要反了天去?”
苏御额头出汗,低头说:“儿子不敢。但父亲,儿子的婚姻大事不能草率行事……”
苏父怫然不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啰啰嗦嗦的到底为了什么?”
苏御迟疑间无法回答。
“你莫非是在外面自己结交了相好的?”苏父更加震怒,冷声说:“你可知道聘则为妻奔则为妾,若是蓬门小户的女子跟着你跑到京城里来了,你最好把她藏得紧一点,你娶正妻前若露出一点端倪,我警告你,就连小妾的名分那种女人都别想要!”
苏御还想说什么,但苏父已经愤怒转身离去。
他看着桌上飘摇不定的灯火,照在他自己俊秀的脸上,给他原本如明玉般的脸,盖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洛笙则已坐在马车里,最后一次匆匆往皇宫里赶去,这是淑妃最后一次治疗,她身上的余毒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她托着腮,看着窗外的朱雀大街,整条街宽五十丈,两旁无数店铺,哪怕入了夜仍旧开张营业,店家给檐下挂了无数大红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