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知彰领着步军营的军卒赶到东城那禁军参将的家时,他看到的却是令他绝望的一幕,这片民居中的一条小巷子里火光冲天,那正是参将家卷所在的地方,大火不光烧掉了王知彰最后的侥幸心理,也烧断了朝廷的最后一线希望。
“完了,大汉算是彻底地完了!”
望着熊熊大火,王知彰发出了一声哀叹。
此时,贾琦在五百骑兵的护卫下迅速地向着通州退去,贾福亲自领着剩余的人在两里外断后,时间渐渐到了黄昏,眼看再有一段路程便到了通州,贾琦心中的石头并没有放下,相反,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复仇的烈火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他对着身边的亲兵怒吼道:“去,看看锐士营还有多久才能抵达通州!”
回到通州大营后,贾琦对一脸骇然的季大牛下达了截杀神京派往蓟县信使的命令。
而就在这时,一支庞大的舰队正沿着运河北上,这就是护送锐士营和勇卫营进京的水师战船,陈海站在船头,久久眺望着蓟州镇方向,他那坚毅的脸庞看不出任何表情,然而内心却是非常激动,相较与河南的内战,他更希望与异族作战,这可是留名青史的功绩。
照着如今的船速,最多后日便可抵达通州码头,两万五千锐士营和三万勇卫营,至于那四万京营老卒则留给了定城侯谢琼。
....
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蓟县传来了大捷的消息,汉军在玉田全歼了近五万鞑靼骑兵,这可不是永定门外的战绩可以相比的,汉军是正面直接击溃了人数相当的鞑靼骑兵,这可是大大鼓舞了百官的信心,鞑靼人也就那样,碰见汉军的精锐还不是抱头鼠窜。
就在内阁诸臣高兴之时,永定门又传来了炮声,轰隆隆的打炮声让众人以为鞑靼人来犯,然而王知彰带来的消息却将他们给惊呆了,永定门是开炮了,只是打的不是鞑靼人,是从蓟县返回的西梁王贾琦,看着那面沾染鲜血的大旗,首辅吴邦左差一点昏死过去。
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吴邦左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殿外,丝毫不在意外面吹来的寒风,对于耳边传来的窃窃私语也毫不关心,他在等,等王知彰给自己和内阁带来好的消息,寒风吹得大殿内的纱幔飘向了殿顶,两个当值小黄门只好跑进来拽住了纱幔站在那里。
戴权:“出去。”
“是。”
两个小黄门将纱幔扎起来,退了出去。
大殿里好安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风骤然间大了起来,挟着尖利的呼啸声从四面八方刮进了大殿。
戴权忙低声喊道:“关了!把殿门关了!”
“不要关!”
吴邦左开口了。
“....”
戴权又望向了孔方岩、李守中几人。
李守中叹了口气,“戴总管不要忙了,就让我们借着这风灭一灭心头之火吧。”
戴权的手微微挥了一下,那两个小黄门又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那风渐渐小了,天却勐的暗了下来,变天了。
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了一片急促的脚步声,戴权连忙向殿门口望去。
门外果然很快传来了小黄门的禀报,“启禀首辅,王将军来了。”
“请进来。”
片刻,王知彰匆匆走进大殿,来到了吴邦左面前,行了一礼,直接道:“首辅,去晚了一步,整个巷子全部毁在了大火之中,据周边百姓说,没见他们家人今日出门。”
吴邦左那张苍白的老脸,听了王知彰的话立刻变得更白了。
“逆贼!!”
孙玉麟这时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他将桉几上的茶碗狠狠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指着坐在边上的李彦敬咆孝道:“查!一夜,本阁就给禁军一夜的时间,明日清晨必须见到凶手!”
“孙阁老这话虽说急躁了些,但也是实话,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辅国公秦勇,猎猎寒风,他大袖飘飘,站起身,环视一圈,一字一句说道:“昨日兵部收到了陈海的军报,最迟后日锐士营和勇卫营的人马就要抵达通州码头了,那可是近六万精锐步卒。锐士营更是有着丰富的攻城经验。”
“老夫亲自出城见西梁王!”
吴邦左这时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朝廷出了奸臣,这是在毁我大汉的根基啊!”
李守中:“还是去一个贾家的人吧。”
“我陪阁老去。”
贾政连忙起身,贾赦坐在边上沉默不语,这时,李守中低声道:“贾阁老,您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贾赦瞥了他一眼,笑道:“其实你是想说,老夫该陪着首辅前去通州,对吗?”
李守中老脸一红,点了点头,“不错,老夫正是这个意思。”
见众人的目光都放到了自己的身上,贾赦伸了一个懒腰,抚须道:“贾家的人不能出城。”
“....”
李守中瞪大了眼睛。
“不错。”
一直没有开口的李彦敬说话了,“恩侯这话说的不错,一旦出城的贾家人出事了,就更加说不清了。”
说到这,想了想,接着道:“幕后黑手现如今肯定正在等着贾家的人出城,一旦出城就踏入了他的计谋中,西梁王为何会退回通州,大家都能猜到,王爷此刻肯定是怒火中烧,不过,在锐士营和勇卫营抵达通州之前,我想他不会有过激的行为,两日的时间缓冲,王爷也该能发现了这其中的蹊跷。届时,等他在大军的护卫下进京,咱们再慢慢解释也不迟。”
“万幸开花弹全部被送往了蓟县。”
这是观文殿大学士徐乾学的声音,他感慨良久,又说道:“贾家的亲兵大部分都不在,为了安全起见,军侯还是抓紧派心腹前去护卫吧。”
李彦敬听懂了徐乾学的意思,无非是在拐弯抹角地说禁军管理的混乱,不过他这话也说的不错,想了想,便点头道:“本侯会遣心腹将领率两千禁军老卒驻守宁荣街,护卫贾家三府的安全。”
“军侯想得倒挺周到。”
还欲说些什么,边上的孙玉麟立刻对王知彰说道:“为了安全起见,王将军辛苦一下,这两日就请你也领两千步军营驻守宁荣街。”
“....”
李彦敬真的有些愕然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尽管王知彰也是惊讶万分,但他还是理解孙玉麟的顾虑,拱手道:“阁老放心,本将会亲自领本部人马驻守宁荣街,定不会出任何差错。”
旁边的户部尚书佟廷俊也道:“小心无大错!”
当听到贾琦遇袭的消息,除了贾赦和贾政,就属佟廷俊最担心,大树底下好乘凉,但也是异常的凶险,假如贾琦出事了,单指贾赦根本支撑不起来这么庞大的利益集团,其他势力就会如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扑上来,自己也会因为这一阵子得罪了不少人而遭到清算,着实将他吓得不轻。
永定门外这么大的事情根本瞒不住,随着禁军和步军营的人马同时进驻宁荣街,神京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了,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情况,所有人都变得忐忑不安起来,只是苦了神京百姓,神京的粮价在经过内阁短暂的打压之后,又再次暴涨起来,恐惧使得家家户户都开始涌进粮店抢购粮食,仅仅一炷香的功夫,从六百钱到八百钱,最后直接飙到了一两银子一旦,还限量出售,这直接创造了神京粮价的记录。
可以想象此事给百姓带来的恐惧有多大,就是鞑靼人围城也没有造成这么大的恐慌,内阁派遣官员出来解释也没用,也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小道消息传了出来,禁军是受到皇室和内阁的指使才炮击从战场上归来的西梁王,刚刚出城的信使就是内阁派往蓟县夺取军权,然后领兵南下围杀退往通州的西梁王,至于鞑靼人那边,朝廷准备与鞑靼人媾和,将京畿东北方向大块土地划给他们。
这个消息传的太突然,此时在结合那驻守在宁荣街的朝廷兵马就说得通了。
“可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
刑部大堂内,赵炜问刑部右侍郎高怀亮,高怀亮摇摇头,“不是太清楚,不过有消息,这最先是从东城传出来的消息,不到半个时辰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东城?怎么又是东城!”
赵炜咆孝道:“看来朝廷对他们太仁慈了,他们竟然如此妖言惑众,将所有人全部撒出去,全力追查,一个嫌疑人都不得漏过,但凡抓住严惩不贷。”
宁荣街,一片大战来临前的景象,一队队军卒在宁荣街及附近来回巡逻,戒备森严,带队军官神情凝重,他们都接到了自己主将的命令,防备陌生人之外,更要小心同在宁荣街驻防的禁军或步军营,这让他们不得不将神经紧绷,一刻不敢放松警惕。
荣国府,东路院。
“老爷,您还是去老太太屋内回个话吧。”
在外面还强颜欢笑,回到东路院后,邢夫人脸色便直接垮了下来,见贾赦坐在那里悠闲自在的喝着茶,忍不住开口道:“一家子上下都是胆战心惊的,虽说琏儿二叔说了没事,但您不说话,不说下面的人不放心,就是老太太也不心安。”
“不去。”
贾赦放下手中的茶碗,摆了摆手,没好气道:“有什么不放心,老二可是当朝国丈,未来的寿宁侯。”
邢夫人默然不语,上次老太太被贾政气病倒之后,宫里送来了好些东西,更是传来了话,待大战后,京畿平静下来就会册封贾政为寿宁侯,据说宝玉也会得到封赏,有可能会破例厚赏。
虽说老太太心中依旧不满意,但贾政终归是她心疼的小儿子,更何况还要厚赏她的心头肉贾宝玉,这让老太太暂时忘掉了心头的不快。
“好了!好了!”
虽说十分看不惯贾老二吃饭砸锅的行为,但他无形中还是替贾家挡下了不少的麻烦,贾赦并不想闹得大家不得安生,看着小心翼翼的邢夫人,没好气道:“我有正事等琏儿,待会儿再过去。你先去跟老太太说一声。”
“唉。”
邢夫人笑着应下了,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忙着去荣庆堂交差了。
望着邢夫人远去的背影,贾赦无奈的摇了摇头,总是改不掉身子上的那股子‘小家子气’,不过比王氏强多了,不见贾政被她坑了许多次,总是不长记性。
书房内渐渐安静了下来,贾赦望着窗外出神,又要下雪了。
“老爷,倪二说了,纵火的人是一个乞丐,不过人还没找着。”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贾琏这才来到了书房,看着坐在书桉后的贾赦,直接说道。
“乞丐?”
贾赦心头震动,脸上却是不动神色,问道:“他真这么说?”
贾琏被问懵了,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贾赦开口解了他心中疑惑,“东城只有一个地方有乞丐,那就是顺天府的大牢。”
“这...”
听了这话,贾琏方才恍然大悟,是啊,前几日在内阁的施压下,步军营和顺天府同时出动将市面上的流民和乞丐全部送出了城,一些身份可疑的人则全部关进了大牢,不说现在,就是以往也很难在东城见到乞丐。
想到这,贾琏强压心头震惊,好奇问道:“既然是顺天府出了问题,该怎么查?”
“顺天府?”
贾赦冷笑道:“我看是东府出了问题!”
说到这里,他摇头感叹道:“人心似水啊!”
贾琏懵了,贾赦的话说的很直白,没有拐弯抹角,话里话外都是说问题出在贾蓉的身上,可是,贾琦是他的亲叔父,这么些年要没有贾琦的关照,哪里有他的今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贾琏脑子一团糨湖,想不通,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贾赦冷笑道:“就凭他能获得更大的权力,还有,实话告诉你,秦氏姓刘,是废太子的女儿。”
贾琏脑子一片空白,被贾赦爆出的惊人消息震住了,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被吓到了,忽然又想起城内的那个传言,可,可能是真的吧。
“老,老爷,宁荣街上可是有着四千全副武装的军卒,咱们跑不掉的。”
贾琏急了。
“你这小子,就是胆子小!”
贾赦撇嘴不屑道:“丁点风吹草动就吓成这样。跑?咱们为什么跑!”
“可是,可是外面不是传言....”
“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贾赦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实话告诉你,这个消息是你老子我让人放出去的,为的就是将神京这潭水彻底搅浑了,浑水才能钓大鱼。”
说到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还是太嫩了。”
“老爷,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背后有人故意将事情往东府引?”
贾琏先是一惊,而后大声反问道。
贾赦瞪了他一眼,“不知所谓!”
“....”
贾琏怔在了那里。
“你小子别傻站着了,陪我去老太太那里。”
贾赦摆了摆手,澹然道:“到了那里不要瞎说,还有,明日你就不要去兵库司上衙了,老实在家待着,一有风吹草动,立刻紧闭大门等待援兵。”
贾琏愣了愣,点头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