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天的飞雪中,一队锐士营军卒簇拥着贾琦离开了文渊阁,寒风凛冽,使他的头脑变得清醒,他凝视着阴沉的天空,一团团雪花在空中打着卷儿,贾琦伸出一只手掌接着纷纷落下的雪花, 突然一阵寒风袭来,“二爷,起风了,咱们回去吧。”贾福在身后小声地提醒他。
贾琦点点头,他刚一转身,忽然乾清宫方向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贾琦转身望去,只见乾清宫大门里走出许多身披孝服的高官勋贵诰命,贾琦心中疑惑, 此刻还未到酉时末,怎么就结束了?
不过也没在意,既然她们都出来了,说明肯定是宫里的意思,又想到贾家的女卷,叹了口气,王熙凤报了病假不用来,所以贾母便带着黛玉、惜春、邢夫人、尤氏和秦氏进宫来跪灵,贾母她们几个贾琦不担心,别看贾母年岁大了,但是身子好着呢,倒是心疼黛玉和惜春,惜春年岁小,想当初太康帝驾崩后差点没把惜春折磨疯了, 不仅要跪一天, 还要穿戴规定的服饰,一个字累。
别看她们都是女卷, 但没有旨意, 她们依旧要从乾清宫步行出午门,想到这,贾琦转身登上了马车,并吩咐道:“走,咱们去接老太太她们。”
风雪中,一辆宽大的马车在百余名锐士营骑兵的护卫下缓缓向乾清宫方向驶去,令行色匆忙的各府诰命无不驻足回望,她们都清楚来人身份不凡,能乘马车出入皇宫的没几位,况且这些骑兵一看就不是禁军,这时,有人发现乾清宫总管太监戴权迎了上去,哪里还猜不出马车里的人是谁。
送走戴权后,贾琦又等了大约一刻钟,贾福在车外禀报道:“二爷,老太太她们出来了。”
贾琦打开车窗,一股寒风裹夹着几片雪花扑进了车厢内,寒风中出现了贾母一行人的身影,夏守忠和戴权亲自送出宫门, 并对着贾琦点点头, 贾琦摆了下手,算是打了招呼。
“哥哥!”
惜春一眼便看见了停在乾清宫侧门拐角的马车,她立刻提着裙角跑上来。
“哥哥,快点开门!”
惜春几步便冲到了马车边,见贾琦还未开门,砰砰地直拍车门。
贾琦打开车门,伸手轻轻将她拉上了马车,惜春上了马车,便抱怨道:“哥哥,冷死我了。”
贾琦一阵头疼,乾清宫偏殿非常的大,能容纳两三千人举行宴会,这么冷的天,里面又没有生火,肯定非常的冷,看着可怜兮兮的小丫头,贾琦将自己手中的手炉递给她,“取取暖。”
“嘻嘻!哥哥,还是你对我好。”
惜春嘻嘻一笑,又在贾琦耳边悄声道:“放心,等林姐姐上车,我立马把手炉交给她暖手。”
啧!
这丫头跟湘云学坏了,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没好气道:“待会告诉老太太。”
“哎幼....”
惜春吃痛,皱眉道:“坏哥哥。”
这时,黛玉扶着贾母走了过来,贾琦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又见邢夫人、尤氏和秦氏站在远处不动,贾琦笑着打了声招呼,乎听贾母说道:“她们不坐你这马车,咱们走吧。”
贾琦心知肚明,也不多说,伸手将贾母搀了上来,又拉了黛玉一把,马车门关上了,队伍开始缓缓出发,马车里,贾母在软榻上坐下,黛玉忙给倒了碗热茶,“老太太,喝杯茶暖暖身子。”
贾母接过茶碗喝了两口,又看了看贾琦,有些不解道:“你不在文渊阁待着,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贾琦没有搭话,接过惜春递过来的手炉,转手递给了黛玉,笑道:“有件喜事告诉老祖宗,赦叔被推举为武英殿大学士,入内阁协理朝政,参赞军机。”
贾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问道:“你辞了官职?”
“您老不知道,每日内阁要处理的文书有这么高。”
贾琦点点头,又比了个夸张的手势,“如今我又要整编京畿驻军,还要陪您老摸牌凑趣,可不就没时间处理这些事情了。”
贾母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自己偷奸耍滑,如今倒赖到我身上了。”
“要紧吗?”
黛玉担心地问道。
她显得有点紧张,贾琦说得轻描澹写,但她清楚事情没这么简单,大老爷入阁就是对贾琦辞官的补偿,看似没有什么改变,实则在这场权力博弈中贾家落了下风。
贾琦笑了笑,“放心,没事的。贾家如今真正成为了皇亲国戚,该有的姿态还是要做的,再说了,军队才是贾家的立身之本。”
黛玉点点头,扶着贾母在软榻上躺下,又将手炉塞进惜春的手中,方才笑道:“这下琏二嫂子更高兴了,”
贾母见黛玉扯开了话题,瞟了惜春一眼,低声道:“刚在乾清宫广场上遇见了甄太妃,她让我转告你,说请你放过甄家,还说知道你要找什么,她说了,东西不在甄家。”
甄太妃?
贾琦一愣,随即想起江南甄家的事情,最近应天巡抚衙门递来了诸多弹劾甄家的奏章,若非正巧赶上高巍的事情,内阁早就商议罢免甄应嘉之事了,呵呵,甄太妃这话说的很有水平,只说了东西不在甄家,这就是在告诉自己,东西就在江南,能藏着太康帝遗旨的地方并不多,想来定是在定远侯府了。
杨志!
贾琦心中暗叹一声,说来这位算是自己的贵人,要不是他,自己也不可能这么快从辽东脱身,如今太康帝用来制衡,或者说是处置自己的圣旨掌握在他的手中,自己该如何应对。
他当初选择留在江南,很明显就是在防备自己,看来已经没了商量的余地,要么自己干掉他,要么等他拿出圣旨双方召集大军硬打一仗。
又想到了刘钟,这么久没有消息传来,看来要么是薛绍宗没这个胆子,要么是他失败了。
中原朝廷平叛大军一团散沙,或许可以想办法将杨志调过去统帅大军与刘钟作战,让他感受一下中原百姓的凄惨,或许他能改变想法,最终拿出一个大家都可以接受的方桉。
“对了,还有这封信。”
贾母取出一封信,递给贾琦,“这是夏总管转交来的娘娘的亲笔信。”
贾琦接过信,看了一眼笔迹,便点了点头,是元春的笔迹,打开信,细细看了起来,信中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便是感谢贾琦及贾家的付出,并允诺以后会回报家族。第二件事让贾琦有些吃惊,竟然是希望贾琦能够替老太后说话,目的就是为了制衡分润张皇后和太妃手中的权力,别看元春如今是皇贵妃和刘业生母,但是说白了就是妾,地位方面根本不足以和张皇后抗衡,这是要拉靠山了,自己和贾家是绝对不可以插手后宫之事。
贾母见贾琦的脸上露出冷冷的笑容,心中有些紧张起来,也不管是否合适,便问道:“可是娘娘提出了一些不合适的要求?”
贾琦也不多解释,便笑呵呵端起身边的茶碗,笑道:“老太太,咱们以茶代酒,预祝贾家昌盛。”
贾母心中一跳,眯着眼笑了,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又伸手拍了拍黛玉,微微一笑,道:“我自己躺一会,你也歇息吧。”
黛玉摇摇头,笑道:“没事,我不累。”
贾母点了下头,也不再劝她,马车加快了速度,贾琦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官靴中掏出了一把火铳,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护心镜,这还没完,反手有从手臂上取出了一张小弩,看得三人咂舌不已。
半个时辰后,贾琦的马车来到了宁荣街,贾琦向外面看了看,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么大雪天,二叔还出门会友?”
听了这话,贾母起身往窗外看去,只见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从宁荣街驶出,向着另一个方向拐去,贾母知道那是贾政的马车,看到这一幕,也不知怎地,没由来心头一阵烦躁。
似是感觉到了贾母情绪的变化,黛玉忙劝道:“二舅舅是个读书人,下雪天最是适合起诗社会友。”
“....”
贾琦一愣,这话说的,要是以往也就算了,刚死了两位皇帝,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做。
贾母叹息一声,“你这个二舅舅还好,我就是不放心你那个舅母。”
这时,马车轻轻一晃,又过了片刻,马车停了下来,已经到了西府仪门外,贾琦向外面看了看,对贾母笑道:“老太太稍等片刻,我去让人将软轿抬来。”
贾母摆了摆手,笑道:“不急,在你这歇息一会,看看萱丫头。”
黛玉也笑道:“今晚老太太就在这边吃晚饭吧。”
贾母点点头道:“去将你父亲也叫来,咱们一家子吃顿饭。”
“不若等赦叔...”
不等说完,便被贾母给打断了,“不用,国丧期间不要授人把柄,等以后再说吧。”
说到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惜春,笑道:“蒙太妃的恩典,惜春年幼就不必去跪灵了,大冷天怪辛苦的。”
......
“怎么可能?”
贾赦进入内阁的消息立刻传遍了贾家上下,刚得到消息,贾政和王夫人惊呆了,特别是王夫人,刚刚重拾起来的信心又被打击的摇摇欲坠。
贾政很是无奈,既有对贾家的兴旺高兴,又有对贾赦的加官进爵的一丝妒忌,他听了王夫人的话写了封折子递进了宫里,按理说他是白身不可能进入皇城,可如今小皇帝登基了,按照祖制,贾政肯定会得到封赏,一个侯爵是跑不掉,没人会去得罪他。
乎又想起神武门前李守中的那句恭贺,原来是自家大哥贾赦入阁了。
想到这,乎又听王夫人抱怨道:“大老爷入阁了,指不定以后凤丫头两口子要狂到什么地步!如今还好,三丫头管家还给我些脸面,一旦凤丫头生了个男孩还不得狂到天上去,指不定会将我们二房踩到什么地步呢。”
“想那么多作甚?”
贾政放下手中的茶碗,抚须道:“凤丫头不仅是晚辈,更是你的亲侄女,不会这么没规矩的。再说了,我已经给娘娘递奏章了,你还想怎样。”
说到这,犹豫一下,低声道:“出宫时我遇见了兰儿外祖父,聊了会儿话,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我再入朝为官,还说,还说工部尚书一职很快就可以空出来。”
顿了顿,又叮嘱道:“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外传。”
“什么!”
王夫人向两边看看,犹豫了片刻,才道:“兰儿他外祖父不是和咱家闹掰了不是,他会这么好心?”
王夫人可不蠢,她不会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李家和贾家,不,确切说是和他们二房是姻亲,但是两家之间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后来又因为李守中出手弹劾贾琦而导致两家彻底断了往来,也就李纨母子三节会命人送上贺礼。
此刻突然又找上了贾政,还是如此大喜事,要么是有求与贾家,要么就是在算计贾家,不过,她猜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当然,也不能这么说,或许可以利用宫里小皇帝和娘娘拿下这个馅饼,至于这背后的谋划可以不予理会,难不成他还敢报复自家不成,打了贾政就是打了贾家。
想到这,她冷笑道:“不管这背后有什么算计,先拿了好处再说。其他的老爷大可不必理会,如今宝玉大伯入了阁,外面琦哥儿还领着兵,我就不相信他们敢打上门来。”
“还有,荣府可一直都没有分家,老爷要是领了官职,整个荣府也会涨了面子,老太太也会面上有光不是。”
“对了,一定要想办法将宝玉舅舅从河南调回来,这样老爷在官场上也有了助力不是,也不必事事看别人的脸色。”
“....”
眼见贾政陷入了思索,王夫人立刻来了精神,滔滔不绝,将一直积累在心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不行!”
贾政回过神来,直接否决了王夫人的话,斥责道:“你一个内宅妇人懂什么,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如此这般,你让我以后还有何颜面在同僚面前抬头,这样的话万不可再说。”
王夫人不依不饶地又向贾政劝道:“什么规矩不规矩,还不是比谁背后的势力大,不说贾家的权势,就冲老爷是陛下的外祖父,他们都不敢有任何怨言。”
“够了!”
贾政一声怒喝,“还懂不懂规矩,都说了,外面的事情你不要插手,要是传到老太太耳中,别怪我不给你说话。”
王夫人见贾政发怒,不敢再说话了。
这时,周瑞家走了进来,“老爷,管家递进来一封信,说是崇政殿大学士孙玉麟孙阁老写给您的。”
贾政心中一怔,连忙道:“信在哪里?”
接过信,飞快地打开了,他不认得孙玉麟的笔迹,只得看了看私印,知道这是孙玉麟写的便仔细看了起来,只看了两行便变了脸色,信中就说了一件事,他会推荐自己为工部尚书,让自己做好准备。
看完,心中顿时生出几分警惕,他心念一转,这不会是想将自己当鱼钓吧。
想到这,勐地站起身,对周瑞家问道:“可知道大老爷回府了没有?”
“刚回来。”
周瑞家立刻答道。
王夫人:“老爷...”
“好了,不要说了。”
贾政摆了摆手,没好气道:“没事你不要瞎折腾,要是惹到了老太太,到时候看你怎么办!给我找件衣服,我去大哥那里一趟。”
王夫人脸一僵,明白贾政这话不是玩笑,忙起身往里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