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凑过去,未几花瓣便折射出一片皎洁的色彩,徐徐落在立石下部弯凹处,彩蝶绕她盘旋几转后扑簌飞走,她眉目间含了笑意,忽而发现那花瓣所覆落之处,竟题了一行字。
循着月光望去,那立石上的字迹飘逸而又遒劲,似要凌空舞出。
将离绝谶。
她不认得最后一个字。
有些挫败。
脑海中忽然闪将出些许零碎片段,不识得字?白芍蓦然一怔,似,似乎曾经发生过相似的事情般,但她却丝毫记忆不起。
将离绝谶,谶……
“芍芍,回房罢?”不远处沈元烨走近。
“嗯。”她不再多想,随了沈元烨一同回行宫。
第二日日中,用膳完毕便可启程登上闲云山了。
正磨茶饼时,却见太后脸色稍稍不悦。
“庭燊,”良久,太后终于发话,“今日辰时卢涂郡来报,那方竟已积余法行狱状百余书,可是几月前便交与你卢涂文事?身为太子,竟几月拖沓不履身职,小小一方郡县文事尚无能处理,你待如何!”
太后脸上是一派怒气,在座各位皆为之一震,担忧者有之,看戏者有之,白芍望去,却见沈庭燊脸色如常,依旧一派淡漠,只微微提高了眼眸。
“母后,”皇上苦笑,“确是今日辰时接卢涂来报,庭燊他这几月,不履职责了些。”见太后已火上眉心,他顿了顿,道:“母后毋急,方才闲些时候庭燊已将那些法行狱状皆处理完毕,此时约摸早已抵达郡府了。”
皇上话语一出,连太后亦是惊了一惊,随即脸上一派怀疑神色,座上各人也是细小唏嘘,太后缓缓道:“三个月的文事,弘儿你莫太偏袒了些。”
沈庭燊放下手中茶饼,“那便请太后过目罢。”
话毕朝身后招了一招,一小厮遂回行宫取了份文书来,毕恭毕敬的呈给太后:“回太后,太子殿下确是膳前便已将文事理毕,这是方才卢涂郡太守回的文告,还请太后过目。”
满座皆惊,沈元烨亦震了震,三月文事,纵是他也要花上半日有余才可打理完毕,且不论成效,可如何,辰时尚发来信报,至此时也不过两个时辰,这沈庭燊,竟已打理完毕且取得了太守文告!
太后脸色有些微暗,却也不再发话,良久道:“用膳罢则启程。”
白芍小口啜着茶,虽然她委实未听懂他们在论些什么,可感觉沈庭燊……似乎挺出人意料?似也不像那般无才无能,毕竟连她那据是封王中最有才能的夫君王爷亦是惊了一惊。
沈庭燊依旧兀自调着茶饼,未加言语。
用膳罢,众人便启程登山了。
一路算是平坦,鸟语花香,好一番春景。
行至山腰,未时的日光弥漫整个山林,众人歇息数会,皇上提议进行诗会,一时各人纷纷赞许,旋即于山中清涧相并而坐。
善乐琴的硕王沈坤端坐一盘石上,开始操琴,薰妃则将酒盏斟满后,从上游放下,诗题甫开,乃为题竹。
一曲毕,酒盏恰经沈元烨正前方,沈元烨笑笑,略加思索片刻,一首五言绝句便脱口而出,众人不禁称赞连连,太后亦是会心一笑。
道是沈元烨处理政事能力极强,原来连诗才也是如此不一般,白芍心道。
随即,第二曲毕,酒盏所光顾之人,竟是她自己。
一旁画瑶凉凉道:“闻说王妃是苏南才女,可露上一手罢。”
可是,她哪里会作甚么诗啊!
她将希冀的目光投向沈元烨,无奈沈元烨只是报以一笑,她一派沮丧地垂下头:“白芍,白芍不才,暂且并无诗成。”
众人默了一会,有细碎掺杂着疑问的唏嘘声响起。
随即只能在众目睽睽下将盏中清酒一饮而尽。
谁知,接下来一连二三次,竟都是停盏于她跟前,白芍只得红着脸将酒悉数吞下,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她忽而觉得甚是丢脸。
沈坤亦是察觉不对劲,遂换了支短奏。
白芍终得以解脱,却已是晕晕乎乎。
诗会毕,众人便稍作打理,准备上路,而此时的白芍却是半醉半醒,只软乎乎的倒在沈元烨怀中。
“既不胜杯杓,却怎如此偷懒?”沈元烨话语里带着几分宠溺,笑着揉了揉她发丝,“流觞诗会,也不展展才能?”
一丝欲哭无泪感漫上心头,她确是不会作诗啊。
“像是醉了,我们即刻便要继续,你受不受得住?”沈元烨顿了顿,道,“山腰处设有行宫,是为此次登山而备。”
“那元烨,接下来的……我可以不去?”白芍无力道,此刻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哪有什么精力再去跋涉山路。
“我陪你罢?”沈元烨向旁人招呼了一声,便抱着她往行宫走去。
“不用啦我睡一晚便好了,本来我离席已经够失礼了罢,不能又拉着你啊,待会太后……”
“我不放心。”沈元烨摇头。
“我只管睡觉,不成问题。”白芍迷迷糊糊应道,太后的怒气,她可是领教过。
沈元烨默然良久,道:“我尽量早些时刻回来。”
将白芍放置于行宫内间榻上时,亦已差不多出发了。
她迷迷糊糊睡了很久,似乎听到行宫内院传来一阵琴声,顿觉脑袋上的沉痛感消减了大半,却因酒劲过大,灵台依旧不很清明,她摸索着起来,只拿了件单袍便披上出了门。
天色已晚,月色却还不算光亮,朦胧中见一人影在内院石桌旁抚琴,她揉眼走近,甫一靠近便趴在了石桌上,只见身旁琴声未停,似行云流水,又似泠泠珠玉,恍若天籁。
“唔,回来得这么早?原来你也会琴,比沈坤还好哩。”她趴于桌上,侧脸看他,却是一片混沌,看不清明。
“这是什么曲子?特别好听。”白芍问道。
听起来很舒服,虽依旧昏沉,脑袋却已然毫无痛意。
默然未几,只闻低低一声,却是意外好听的音色,听着倒有几分不像他了。
“《东门之杨》。”
“诶,我没见过这个名字。”
“嗯,我自己作的,源自一首诗。”琴声骤然一停,闻他吟咏,“东门之杨,其叶牂牂。昏以为期,明星煌煌。东门之杨,其叶肺肺。昏以为期,明星晢晢。”
她并未听懂,却依然觉得很美。
她忽然觉得她很喜欢这样的他。
温柔,美好。
白芍顿了顿,又将手触上他的玄色衫子,“诶,我说,昨日那个花馔当真特别美味,你猜猜,我最爱的是哪一样?”
只闻那边道:“蜜渍杏花罢。”
她惊奇的“啊”了一声,遂问:“好准!你是如何猜到的?”
她记得她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啊。
身侧之人默然良久,言语略有些轻缓:“你打小便爱吃灯会上的杏花团子。”
什么?白芍被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懵了一遭,她未太听清,却又不知该如何再问,她不记得有告诉过沈元烨爱吃杏花团子,甚至不知道自己原来爱吃杏花团子。
因只披了件单袍,白芍觉得微冷,便缩了缩,见他起身,便迷迷糊糊道:“元烨,今晚的月色一定很美。”
未听得身旁之人的回答,良久,发丝被抚了一抚,她被轻轻抱起,鼻尖似有淡淡香气,略似芍药,却又极淡,淡出一种清冷之韵,她不禁往他怀里靠了靠。
未过多久,她便沉沉睡着了。
再次睁眼时,已是平旦,不知何时被送回了榻上,盖了青丝绣被,已无冷意。她揉了揉眼,起身,见沈元烨正坐于一旁翻阅手中书册。
脑袋已然清明了许多。
见她坐起,沈元烨侧过头来,略带歉意地笑笑:“芍芍,昨晚大家在山顶上逗留得久了些,我没能脱开身……”
白芍怔了怔,道:“你……那你是几时回来得?”
“正是方才。”沈元烨思索道,“约摸是旦前罢。”
为何她记得昨晚在院子里同他说过话?
不过却是记得不太清明了。
“哎,元烨,你会琴吗?”她想了想,轻声问到。
“略通一二,不如沈坤精湛。”沈元烨顿了顿,“怎么?”
她摇摇头:“只是问问。”
好吧,那一定是梦了。
“去用早膳罢?”沈元烨问到。
“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