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沈灵瑜怔了怔，很是费解的望向她。
“没，没事，等他回来吧。”她揉了揉额角，委实，像是心里泛起的巨大波澜，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甚至不明白自己是否接受了他，只道是兜兜转转，始才明白自己伤了他是事实。
他说他去了鹿禹，鹿禹，那是什么地方？
“三皇嫂，三皇嫂？”
“嗯，怎么了？”她缓过神来，忙回答道。
“你……我瞧你心神不宁的，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沈灵瑜一脸担忧的望向她，亦是支支吾吾。
“没事啊，我挺好的。”宋将离有些局促的答到。
“宋太医就快过来了，我们也先快些去用点膳食吧。”沈灵瑜拉住她道。
她点了点头，却是犹豫了会儿问到，“灵瑜，我……是昏迷了三个月吗？”
“唔，嗯。”沈灵瑜垂下头去，“三个多月前，那天三皇兄满身是血的把你抱回营地，薰妃娘娘当场便吓昏了过去，父王也是满眼的惊讶和怒气——不，我是说——”
沈灵瑜住了嘴，有些怯怯的望着她。
“嗯。”她摇摇头，“你说罢。”
恍眼便是三个月，三个月前，那野熊的模样仍映于她眼中，如今想来，那野熊倒像是受了什么指使。
想着便有些头疼，却不知此番自己的情况究竟是如何。
再言，沈庭燊他……
满身是血。蓦地想到了石坛村内的情景，事情像是早已久远，然一幕幕情景历历在目，她的心情又是一阵波澜。
对这百草苑不再抗拒，却想躲开。
那些倏然而至的回忆，没有让她不适之感，像是自然而然的融入了她的脑海，谈何接受不接受，但她却仍想躲避。
“总之，这三个月来，太子府都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沈灵瑜低头细声说到，“我不敢来看三皇兄，三皇兄那个样子，真的很可怕……”
她望着沈灵瑜的模样，心里腾起无边的失落，仿佛沈庭燊此时便在她眼前，沈灵瑜仍在一字一句的说着，像是放慢的曲调。
“起初在营地那几天，他连夜给你渡血，自身本是受了伤，渡完后整个人都是苍白的，我，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他。”
“十天前，宋太医的师尊都说了已经无法，但是三皇兄，他，他还是不肯放弃，后来……后来他抱着你一步步结了契，拜了堂，但你始终都没有醒来，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你再也不会醒来了……”
“等等，灵瑜，别说了。”
“好，不说了。”
心口像是压着巨大一块石头，她闷闷的喘着气，像有一片水泽即从眼中涌出，她却惧怕，惧怕自己的情绪会一发不可收拾。
“去用膳食吧。”沈灵瑜抬头揉了揉眼睛，向着门外走去。
“嗯。”
三个月，百草苑却是无甚变化。
小雀栖于亭栏上，不时发出啾啾声响，她一路走来，侍女家丁们见她的目光皆是复杂难言，却并无恶意。
落崖那一刻究竟在想着的是什么？她却是忘了，也不愿再想起。
她缓缓晃着汤匙，不时喝下一口热粥，是添了花草茶叶的，有着一丝丝极淡的甜味。天气很冷，身上的袍子却很是暖和，如今已是入冬许久了，记得初时醒来，不过花朝。
“灵瑜，会下雪吗？”她望着远方的草叶，忽而问到。
“嗯？会啊。”沈灵瑜点点头，“约摸还要过些时日，前些日子下了好大一场雪，唯独那天三皇兄没有守在你身边，而是一个人坐于长阶上，看了一整日的雪。”
“嗯……”
“唔，快，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好。”她答到，提了汤匙将粥喝下肚，又饮了一小口药饮，忽而想起了什么，抬眸望向沈灵瑜，“对了，方才我问过，思儿她——”
“思儿，思儿姑娘啊。”沈灵瑜别开头去。
蓦地心里一惊，她却像是预料到了什么。
“思儿怎么了？”
心里像是有一个声音在说，拜托，不要是那样，千万不要。
“思儿姑娘她——她，她很是担心你。”
“我知道。”她垂下眼眸，自初春起，思儿已经因为她收了无数次惊吓，无数次哭得似个泪人般，如今。
“三皇嫂。”沈灵瑜忽而叹了口气，有些不忍“三皇嫂，我晓得你们关系很好，可是思儿姑娘她，她在你昏迷的第一个月，已经——”
沈灵瑜顿了顿，终是说出了口，“思儿姑娘，已经故去了。”
“你，你说什么？！”
她蓦地站起身来，却没了力气，以手支着花案低低喘着气，像是早已预知了情况，却仍是无法接受。
“三皇嫂……”沈灵瑜急了一急，却是无可奈何，只目光里沉沉担忧之色，再说不出话来。
终是无边的悲戚漫上心头，她捂着口欲使自己忍住，眼泪却是不受控制的落下。
曾一度认为沈庭燊诛灭王府是无情，他却未曾伤过家丁女眷性命，而自己口口声声道众人无辜，心疼王府诸人，可却三番几次让思儿痛苦，此番竟是直直使得她失了性命，这，终来，自己的任性倒是不自知！
究竟，自己还伤了多少人，还欠下了多少债呢？
“三皇嫂，三皇嫂……”沈灵瑜亦是悲戚不已，只断断续续的唤着她。
一直在悲伤中度过这些时日，终是第一次明了了自己的愚昧与无能。
亭栏上的小雀早已惊起，她扶着花案泣不成声，整个园子内已然没了其他声音。
宋羽洛一直未有前来，沈庭燊也未有回归，百草苑内只不时迎来沈灵瑜的造访，是日辰时，她伏于寝殿内，细细拨着花枝。
再也没了思儿在一旁的碎语，也见不到沈庭燊的赤眸灼灼。
不，沈庭燊。
她摇摇头，不愿再想下去。
却是忧戚，那鹿禹，究竟是何地方？此时的他应该仍是虚弱罢，去了数日，也不知是作甚？曾经便为了她赴南海寻那甚仙草，如今，不会又是因了那什么鹿禹山有何药方……
好蠢啊，跟儿时一样蠢。
她被自己的想法怔了一怔，清醒了下头脑望向窗外却再是无言。
沈灵瑜近来亦很是忧戚罢，除了沈庭燊这边的事情，似乎她自己也不大舒心。
她正想着，却忽而闻了轻轻叩门之声。
“进来罢。”她缓缓坐起身，道。
雕花木门被打开，出现的是许久未见的宋羽洛，一身白衣立于门前。
有些局促的点了点头，她望着宋羽洛一步步走近。
“抱歉，宋姑娘，早知百草苑不得姑娘欢喜，亦是不会强留姑娘数日，如今可自行离去，已同马房说清，倘若姑娘愿自力更生，在下也不多送，便就此别过。”
一番话说得清清楚楚，她晓得宋羽洛不欢喜她，更晓得如今她可全身而退。
沈庭燊如今，也像是再别无所求。
心口袭来一丝疼痛感，明明此前盼了这么久的离去，却在这坠崖之后，猛地找不着了方向。
忽然很庆幸自己醒转了过来，若是自己醒不来了，委实他也会自赴黄泉吗？
不要……这样。
“宋姑娘。”宋羽洛表情里看不出甚情绪，良久后顿了顿，“白芍姑娘。”
白芍。许久未听到这个名字了。
不，这原本便不是她的名字。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唤道。
“我在。”她回过神来，仓促的应道，却再没了下文。
“姑娘请便。”宋羽洛望着她，目光一派平静。
“嗯。”她颔首，低下头有些木然的向着寝殿外走去，步子放得很缓，心里亦是一团乱麻。
离开，离开百草苑，终是可以离去。
想起了初到百草苑的时日，皆是漫漫难熬，若不是因了思儿的原因，必然早已赴死，后来也是时常想着如何逃离，仿佛见到沈庭燊便要窒息一般，那赤眸里有着很直白的情绪，很直白，却也很复杂，几度让自己迷惘，发现金丝须结的那夜，更是几欲狂暴，为什么那金丝须结会出现在那书房？画瑶之状必是沈庭燊狠手无疑，可换来的是两人的那般纠缠，最后，最后才发现，原来种种，不过是一个误会？
她和沈庭燊之间，有多少误会？
如今才发觉，明明，明明两人应是早已相识多年。
头痛欲裂，多余的，她再想不起来。
伫立在门口，一阵北风吹过，很是猛烈，她呵了呵手，暖和了些许，看着此番阴沉的天空似欲落雪。
宋羽洛淡淡擦肩而过，“马房想必姑娘早已知晓，在下便不多言，愿姑娘离去后亦能平安过活，此生再无忧虑。”
寝殿门重重关上，她望着宋羽洛离去的背影，有些恍神。
离开百草苑，远远的，找一处平安的地方。
平安过活，此生再无忧虑。
不！不要。
心里蓦地腾起一个声音，不要。
像是茫茫沉空中见到一双红莲般的眼眸，眸光里有着最坦诚的情感，是那日猎猎风中，他伸着手说，手给我。
不住的北风袭来，冷意漫上心头，她擦了擦手掌深深呵了口气，向着宋羽洛的方向提步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