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李公子?”
数列军队向后退去几步,县太爷眼皮跳了跳,呆愣着望向身前那辆小小马车。
李凌云将折扇收拢,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扇坠,嘴角笑意愈深。
“县太爷,您府里那位太夫人冲撞了我的马车,我一时气愤,手上没个轻重就踢了她几脚。没想到却惹出这么大的误会,正巧今天撞见,就在此向您致歉,望您宽恕在下过失!”
话说的滴水不漏,可李凌云只是朝县太爷微微躬身,并无半点敬意。
“等等,你们都快把我搞糊涂了。此事因我而起自当由我解决,李公子你何必淌这浑水?”
杨怡见李凌云说的头头是道,也差点以为自己是无辜的。幸好有高莲花在旁打了个喷嚏,才将恐怖的想法剥除脑海。
“县太爷,我与蒋彩叶间素有隔阂,你再清楚不过。如今她无端暴毙,我就是首要嫌犯,李公子平日谦逊待人,又怎会当街行凶。你不要听信他……”
杨怡上前一步,将李凌云挡在身后。不料手臂忽的一紧,身体不受控制的朝旁边栽去。
“你先不要急着辩解,把杀人罪名扣到我身上,这事便能化小!”
耳边有热气喷在上面,杨怡忍住搓耳朵的冲动,朝李凌云投去个不解目光。
所谓杀人偿命,他又不是县太爷的亲眷,怎会如此成竹在胸,难道他身上会藏着块免死金牌?
“县太爷,杨姑娘已经默认此事乃我所为,不知您可还有话要问?”
李凌云将扇子拍了拍,冲不远处看戏的车夫使了个眼色。
“哼,李公子一心袒护杨怡,本官也无话可讲。只不过你口口声声说是因蒋氏误挡你的去路,才犯下杀人罪行。可如今城内涌入不少灾民,街道拥挤不堪,怎么从未听有其它人死在你的手上?”
县太爷虽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也不敢向士兵下令,强拿杨怡。只得咬紧牙关瞪着他们。
“还不是因为县太爷您处事不公,非要留得蒋氏一命去讨好你的小老婆。在下只要一看见她那副嘴脸,便想到家父正是因她丢了颜面,成为乡绅商贾间的笑柄。又岂能不恨?”
寥寥几句便把杀人动机阐明,顺带着将县太爷徇私枉法的事公布于众,让他当场出了个大糗。
杨怡见状,也不免感慨有文化的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字字如刀,一戳见血啊!
“好,既然你亲口承认了罪行,眼前又有几百人可做人证。本官就便宜行事,将此地暂列公堂。”
脸色发青的县太爷,好容易从牙缝挤出两句话,狠狠的瞪向李凌云:
“不知李公子还有述辩否?”
“自然有的。我听闻蒋氏不过普通农户出身,其所在宗族上数三十代,父辈母系俱是汉人。在下愿用两头好驴做偿送给她的家属,聊表歉意。”
此言一出,不止杨怡惊呆,就连依山村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头也傻在原地,眼珠子都不敢动一下。
他们方才没听错吧,这李公子说了啥,活生生一条人命就只值两头蠢驴?
可更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县太爷在李公子话音刚落,便冲他点了下头,调转马头直接走了,都不带半点犹豫。
军队后方的那顶轿子帘挑开一半,立刻被县太爷的呵斥声吓了回去。
几百人的军队,顶着寒风远道而来,就弄得两条驴做战利品,灰溜溜的回去了。
李凌云见杨怡呆在原地,用复杂眼神望着自己。只得苦笑两声,凑到她身边低语:
“根据本朝律法所定,汉人的命不值钱,更何况是寻常村妇。两条驴已是极高的赔偿。”
县太爷回城后不久,专门照料李凌云的马夫便送来两头健硕的肥驴,顺带扛了袋草料当作赠品。
再蠢笨的人也能看出,李凌云这是成心羞辱他,只为替李员外和杨怡出口恶气。
可县太爷能怎么办,只得好声好气的招待马夫,说些漂亮话。
在旁伺候的管家看出他心里不顺,唯恐波及到自己,忙命厨娘准备上好食材。
县太爷望见满桌的珍馐美食,闷气消了大半。气定神闲的抚下胡须,正要开动,门外突然响起佛音,极为吵闹。
“大胆僧侣,竟敢私闯县衙重地,来人啊,把他们拖出去,赏五十大板!”
县太爷将银筷掷下,将屋门刚启个小缝,就有数十张黄纸迎面糊来。
五六个身披袈裟、手舞禅杖的光头和尚,正围成个圈在院内祷告。
“人呢?都聋了吗,师爷在哪,把这群不知死活的秃驴给本官重重的罚!”
县太爷气急败坏的叫骂,梵音不断从四面飘来,吵得他脑壳直疼。
“娘亲死的不明不白,我这个做女儿的没法替她报仇,眼下请来高僧为其亡魂超度,难道也碍了老爷您的眼吗?”
身披缟素、不时扬起手中黄纸的杨凤,一脸愤懑的朝县太爷怒视,眼睛血红血红的。
当日清早,蒋彩叶被抬进县衙内时,双眼紧闭,脑子已不大清醒。
待听见杨凤唤她时,突然挣扎着起身,拼命拽住她的双手,嘴里只高喊:
“杀死杨怡那贱蹄子!杀了她!”
连喊数声,一口气没提上来,哇的吐出口鲜血,当场死亡。
亲娘惨死情形,一直在杨凤脑中挥之不去,连睡梦中也会忽然蹦出她临死前那张挂满鲜血的扭曲面孔,逼问她为何还不替她报仇。
而就在方才,罪魁祸首离她那么近,只差一点便能将她射成血刺猬,偏偏那窝囊的县太爷却被个毛头小子吓破狗胆。
既然自己注定被梦魇困住,其他人今后也别想过上安生日子。
“怎么,现在连你这个小妾也敢当众羞辱于本官?”
县太爷本来对杨凤怀有几丝愧疚,正想着为蒋彩叶订上一副上好棺木,今后再对她体贴些当作补偿也就是了。
可没想到这不知好歹的女人,居然搞来一堆神棍搅得县衙乌烟瘴气。
心里最后那点温情彻底熄的一干二净。
“你以为本官真是吃干饭的,什么都不懂的蠢货,你可知那李凌云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