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村东头高家

高莲花站在自家院子的围墙上，寻了个能借月光看清村口的好位置，眯着眼往田里那边瞧，心急如焚。

近几日，她一直嘱咐自家有胆量的大儿子去杨怡田里偷菜。崔有金不愧是从小在村里打架的好手，总是能带回足够整家人吃上两顿的新鲜菜蔬，自家身体不好的丈夫，吃了两口那菜做的糊糊，倒精神不少，偶尔还能下地挪个桌子。

可今日不知怎的，眼瞧天黑得吓人，崔有金那孩子连个影都看不见了。

“老三媳妇啊，你在那土墙上干啥呢，多危险，赶紧下来啊，有银和阿正还等着吃饭呢!”身着灰蓝夹袄、头上满是银发的老太太扶着拐杖走了出来，忙扯着高莲花的衣角往下拉。

“吃吃吃，就知道吃，全家只靠我那苦命儿子带东西回来吊命，做娘的关心两下也不行，吵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高莲花忧心大儿子，一时发了怒，跳下围墙数落起自家婆婆。

“要没我那好儿子，你们全家都得饿死，想吃饭自己没手做吗，我倒要看看家里什么都没有，你还能做出个花来!”

高莲花一想到空空如也的灶台，顿时周身戾气，指着杨怡家方向就骂:

“也不知那小淫妇哪来的福气，大灾荒的就她家能种出东西，才过了几天，长势甚至比往年栽在屋后的还要好上几分，有法子也不知道跟我们讲一讲，就干看着我们成日饿肚子，真是个没良心的!”

顿了顿，似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叫出声来:“我的老天爷诶，不是金子被那小淫妇捉住了，关在她家毒打吧，好啊，敢欺负我儿子，看老娘不跟他们拼了!”

高莲花自顾自得想着，抢过婆婆手里的拐杖翻墙跳出去，留下婆婆一人大气也不敢出，更别提拦着了。

杨怡家坐落在村南，离高家足有数里之遥，高莲花没有可照明的东西，摸黑往村子里跑，不知跑了多久，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

“天啊，还让不让人活了，儿子没了，腿也坏了，我高莲花不活了!”高莲花摸着肿起两指高的脚腕，仰天高呼，不停扇着自己耳光。

“娘，你怎么又在这发疯了，这不是奶的拐杖吗？”崔有金的关切声传来，高莲花止了哭泣，一把抱住儿子，嚎哭出声:

“金子啊，你没事就好，万一你出了点意外，娘可不愿意再面对崔家那窝狼心狗肺的家伙，想当年你奶还是个……”

崔有金抽了抽嘴角，知道他再不说话，娘又要在他面前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忙将手里包袱解下，透过微弱亮光，一大堆菜叶绿了高莲花的眼睛。

“我儿就是能干，比那老泼妇教出来的孩子强多了，怎么样，杨怡那死丫头没发现你吧？”高莲花不停摸比往日多出两倍的菜，肚子不争气得咕咕响起。

崔有金将高莲花扶起，捏着衣角想了想，还是将实话说出，正暗暗为自家金子得意的高莲花，登时傻在原地。

“你说那小丫头会有这么好心？”

杨怡在田里陪着几个孩子折腾良久，腿脚有些发酸，在大黄的引领下终是回了家。

整个村落黑乎乎的，只自家小院隐隐透出些灯火。大门半掩只轻推下便大开，杨怡放轻脚步挑起门帘，只见赵阳背坐在凳子上，望着油灯发呆。

“你回来了，小源和小溪等得发困，我就让他们先睡了，明天还要继续去看着吗？”

赵阳偏转过头站起身，杨怡上前看了下躺在炕间呼呼大睡的两个孩子，微笑着冲赵阳摇了摇头。

“虽然白白送给他们不少蔬菜，但起码能保证我们的安全，万一村民们饿疯了，凭我们两个很难抵挡，倒不如先行些善事。”

赵阳闻言，赞许得点点头，将事先备好、还冒着热气的洗脚水提在杨怡屋内，转头回了偏屋。

杨怡望着他离去背影，闹了个大红脸。

田里种的菜被挖去一小片，虽然并无大碍，但杨怡念着全村人都在勒紧裤腰带生活，叹了口气，只得推着水车往三亩水田走去。

路上目及之处，尽是草木不生。田里不见人烟，只有几只鸟挂在树梢，偶尔发出两声鸣叫。

杨怡抬步站在车上，正要往下搬水桶，一张大脸赫然出现，杨怡微一哆嗦，险些闪了腰。

“杨家姑娘，你还认得我吗，我是你林大娘啊!”

女人见杨怡定定注视自己，眼中满是疏离，有些尴尬得开口道。

“哦，是你啊，也来侍弄下自家水田？”杨怡皱着眉沉吟片刻，终于将眼前瘦的连颧骨都露出来的女人，同当日在大孤山上针锋相对的林小翠联系起来，语气不悦道。

“瞧姑娘说的，遇上这年头，哪还有地种，大娘我是特意在这等你的，就想跟你说几句贴己话。”

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杨怡跳下车，将铲子悄悄放在伸手可触的地方，淡淡道:

“大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还忙着干活呢!”

“是是是，大娘知道你忙，可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啊!”林小翠搓着手来回踱步，在杨怡耐心即将达到顶峰时，半闭着眼跪在了地上。

“首先多谢谢你昨天送了我家孩子些菜，是我们做父母的无能，才逼着孩子偷鸡摸狗的，杨家姑娘啊，大娘知道以前言语上多有得罪，我就这脾气，话也是随便一说，你别往心里去，要不，大娘给你磕几个头，你消消气？”

杨怡颇无语得看着林小翠行径大变，伸手将她捞了起来。

“好了，你有什么请求就直说吧，别弄这些虚礼，我受不起!”

林小翠眼前一亮，见事情有门，赶忙将昨夜与当家的事先排演的话说出:

“咱们依山村受荒灾影响，颗粒无收，如今大娘家实在揭不开锅只能等死了，我看姑娘你挺有本事的，能短短十数日种出这许多菜来，能不能求你救救我们一家，帮我们把田里也种上你家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