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我知道自己大病了一场。
在北京求学、工作的这几年，我还没有真正生过病。即使是和顾小辰分手，感觉天快要塌下来的时候，我也没有尝过病入膏肓的滋味。可这一次，我有种深入骨髓的悲哀和无望。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太爱乔墨阳，太在乎这段感情了，所以一旦破裂，我仿佛生不如死。
我妈知道事情后，一直在大骂我，说我做人太计较。为什么非要把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我和乔墨阳的感情生活里？说什么许然，张小海，他们和我们的爱情有什么关系？
我眼里含着泪，没有说话。
生病的这几天，我似乎得了失语症，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愿回答。只想安安静静一个人呆着，想着我缥缈的未来。
我妈见我颓废着，气不打一处来。那天，她突然把我从床上拽了下来，使出牛一般的力气，把我拖到地产中介里。
我不知道我妈到底想干嘛，在中介门口，我半拉半扯，死活不进去。
我妈大为光火，呵斥：“你铁了心和乔墨阳散伙的话，那你也不要留在北京了。卖了房子，和我们回老家去。”
“我不卖房子。”我终于开口说话了。
“由不得你。”我妈情绪很激动，气喘吁吁地抓着我的手不放，“你如果一个人在北京，我和你爸都不放心。况且这房子每个月要供这么多钱，你一女孩，哪里承受得住这样巨大的压力？”
我拼命想甩开我妈的手，可她捉得紧紧的，弄得我疼痛难忍。
我们的举动引起了中介公司的注意，有一个员工推开一扇玻璃门，走了出来。
我定睛一看，是之前顾老太太委托卖房子的那位中介哥哥。
他见到我，也想起来了：“你不是苏小姐吗？”
“嗯”。我点头。
我妈见我们说话，这才松开了手：“你们认识？”
我面无表情地说：“之前顾小辰的妈妈就是把我的那套房子放在这个中介里转卖。”
“你现在又想卖房子了？”中介哥哥看着我，脸上浮出若隐若现的笑容。
“这位小伙子。”我妈立即插话，“现在卖，行情好吗？”
中介哥哥斩钉截铁地应声：“当然好。现在房价噌噌地往上涨，你们那套房子，现在起码卖两百多万。”
我妈眼睛发亮：“真的？”
“阿姨。”中介哥哥满脸堆笑，“你肯定不是北京人，不知道目前北京的房价。”
“她是我妈，亲妈。”我解释。
“哦。”中介哥哥嬉皮笑脸，“阿姨，北京现在的房价动辄都是一平方两万以上的。你们如果想现在卖房子，完全可以，不亏本的。”
“我不卖。”我黑着脸说。
我妈敲了敲我的脑门子：“那你不许和小阳分手。”
“妈，你别管那么多了。这是我和他两个人之间的事。”我摸了摸脑袋。
中介哥哥招呼着我们进去坐。
我没理会，掉头就走。
我妈迅速拉住了我：“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是卖房子回老家还是和小阳重归于好，留在北京？”
我无精打采地跟着我妈进了中介大厅。
我用行动告诉我妈，我情愿回老家，也不想再见乔墨阳这个人了。
中介哥哥将我的房子信息输入电脑里，他边打字边说：“你的这套房子，一年后，升值不少。那里开通了好几条公交线路，交通特别方便。”
我静静地听着。
他自顾自地说：“哦，对了。你之前的那位婆婆——”
我一愣：“谁？”
“就是那顾老太太。”中介哥哥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脑屏幕，“她也将她家的房子放我们中介，准备转卖了。”
我大吃一惊，怎么可能？顾老太太将她家在三环的那套房子视若命根，怎么会转手卖出去？难道顾小辰发达了，买了大房子了？
中介哥哥继续说：“好像她和媳妇关系不太好，一直闹矛盾。她媳妇想把她赶出去，不给她住，她一气之下就来了我们中介，说要卖房子。”
我一听，倒抽一口气，顾老太太也有今天！
可是卖了房子，她住哪？
“顾老太太扬言宁愿把房子卖了睡天桥底，也不将房子留给儿媳。”
我妈听到这，哈哈一笑，难得如此开心：“嘿，这就叫作因果报应。谁要她当初这么对我们家繁嫣？”
我倒是没有幸灾乐祸，而是有些唏嘘不已。顾老太太的脾气出了名的不好，也就像我这种特能忍的人受得了，换做其他人，肯定闹得家里不安生。婆媳矛盾凸显，想必夹在中间的顾小辰也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没等中介哥哥填完信息，我突然说了句：“我不卖房子了。”
李锐辞职了。
在她的QQ个性签名上看到这样一句话：“其实没有人被遗弃，只是还未找到另一半而已。”
我哑然失笑。
同病相怜，我们的情感之路都一波三折。老天是不是特爱我们啊？所以拼命让我们吃苦？
我难过地叹气，发了一个哭泣的QQ表情给李锐。
李锐的QQ头像立即亮了，她回复道：“哎，繁嫣，别这样。会过去的。”
“李锐，你说怎样才能忘记一个人？”
“张小娴说过，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新欢和时间。如果忘不掉，说明新欢不够好，时间不够长。”
我呆呆地看着屏幕，心灰意冷地想，看来在短期内，忘记乔墨阳是一件徒劳无功的事了。
李锐见我没回答，又继续说：“繁嫣，要不咱俩一起去旅游吧，散散心！”
“去哪？”
“你有什么好提议？”
我的脑海里瞬间冒出了一个地名，于是我迅速回道：“就去丽江！”
这是我向往已久的圣地，我曾想过，有生之年一定要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去丽江看日落。现在最爱的人不在了，那我就和李锐结伴去吧。
换个地方呼吸下新鲜空气也好，在北京烦透了。
可临去之前，我还得做一件事。
我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约叶凡出来。
在东三环的一间咖啡馆里，我见到了叶凡。
他正低头看文件，一副工作狂的样子。
见我来了，他抬起手来看了看表：“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我等会还要去法院一趟。”
时间有限，我直奔主题：“叶律师，有一个案子得麻烦你。”
“什么案子？”叶凡啪一声，合上了文件夹。
我将小海哥的事全盘托出。
叶凡听后，眉头微蹙：“这个案子啊，我不能接手。”
“为什么？”我惊讶地问，难道是案子性质很恶劣，很棘手，连叶凡这么牛气的律师也爱莫能助？
叶凡喝了一口咖啡，轻描淡写地解释：“这个案子是我的一个师兄负责的，我总不能和他抢饭碗吧？”
“你师兄？”
“对！韩晋平。”叶凡口里蹦出了这个人名。
我一听，感觉有点熟悉，想了片刻，才回忆起来，那个发信息给乔墨阳的人，好像也叫韩晋平。
“他是律师？”
叶凡哧地一笑：“当然是律师，不是律师接什么案子？”，顿了会，他又接着说，“韩晋平可不是一般的律师，是北京城里有名的大律师。在我们这一行，他的名字如雷贯耳。”
看来乔墨阳说聘请了一个有名的律师帮张小海打官司，是真的。他没有骗我。
“我也是前几天听我这个师兄说起这个案子的。”
“那他有把握吗？”
叶凡笑笑：“你放心，有他在，情况不会太糟糕。”
说完，叶凡将文件匆匆塞进公文包里，抬头问道：“你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我轻叹了一句：“怎么你也不问下李锐的情况？”
叶凡怔了一下，随即脸上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问她？都分手了。”
我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家伙，真残忍。
叶凡见我沉默着，又开口说：“我告诉你，男女之间只有合适不合适，没有什么爱情不爱情的。”
“我谈了6次恋爱，一次比一次让我清醒。我这些年打的离婚官司也不少，夫妻双方最后为了争财产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有用。哦——”叶凡眼睛一亮，“就拿你姑姑苏嘉怡来说，为了打赢官司，争得财产，不照样派什么私家侦探去查赵峰。”
我赶紧关切地问：“官司出结果没？”
这些天，也没听苏嘉怡说起官司的事，不知道进展如何了。
叶凡一脸不屑：“我接手的官司，还用问吗？肯定是赢了。”
“那是什么样的结果？”
“昨天宣判了。赵峰作为过错方，大部分的财产都归苏嘉怡和赵妍。”
“现在的人真的很难对感情抱有希望。”我感慨。
“哎，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就结婚。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人和人之间只要脾气、性格相投，时间长了都有感情。现在谈爱，太奢侈了。没什么是天长地久的，想开点就好。”
“那你和李锐的性格合不来吗？”
“她太强势了。”叶凡没有作过多的解释，拿起了公文包，站了起来，“我得走了，不然法院等会下班了。”
末了，叶凡突然扔下一句话：“其实林春香很适合你，你不妨考虑下。”
我和父母说，我要去旅游。
他们没有说话，默许了我的决定。
我知道我让他们伤心了，可是和乔墨阳走到这一步，或许真是天意吧，老天并不看好我们的爱情。
我妈估计是看见我就心烦，吃完晚饭后，匆忙拉上我爸去小区散步了。
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人。
我收拾着东西，想着和李锐先去广州看小海哥，然后再去丽江。
正叠着衣服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我走过去开门，一看，愣了一下，竟然是顾小辰。
好久没见他了，他好像瘦了许多，泛青的胡渣使他更显沧桑和颓废。
“不邀请我进屋坐吗？”他微微一笑。
“进来吧。”
泡了杯茶放在他的面前，我问：“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
我淡然笑笑，和顾小辰分手一年多，我真的忘记了他。看来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我想或许再用一年的时间，我也能忘记乔墨阳，开始全新的人生。
顾小辰环视了家里的房子，感叹：“你布置得真漂亮。”
我没说话，他现在坐的沙发，还是我们当初一起去商场买的。
“我现在挺后悔的。”顾小辰垂下眼睑，一脸黯淡。
“后悔什么？”我不明白地反问。
“后悔没和你在一起。”
我轻嗤：“现在才后悔？”
我神色平静地听完顾小辰的讲述，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我不好发表什么评论。
顾小辰看着我，一脸悲伤：“我妈哭了，她说还是你好，你最懂事。当初她不应该这么对你。”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站了起来，转身去倒水。
“繁嫣。”顾小辰在我身后说，“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很快，我便反应过来，回过身去，淡然地回答：“不可能了，一切早就结束了。”
顾小辰起身，眼里有毫不掩饰的难过和绝望：“我真傻，以前在公园的林*时，我问过你一道心理测试题。其实我当初问这个问题，就是想知道结婚后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当你漫步在一条林阴小道上，你觉得路的尽头会有什么呢？”这是若干年前，顾小辰问我的问题。
我的答案是，路的尽头有一座房子，那是我们普通的家。这个答案的寓意是，我是一个非常重视家庭的人。
顾小辰的眼圈有些发红，他接着说：“这个测验是预测你结婚后将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你想说什么？”
顾小辰的目光中藏着一丝怅惘：“可是我却选择了一个不爱家的女人。我也问过方尧尧，她说路的尽头是游乐场。”
没等我回话，顾小辰忽然朝我鞠了一躬：“对不起，今天打扰了。”然后迅速开门逃离。
我凝视着他一晃而过的背影，心里酸酸的，有点惆怅。
爱情不会在原地等你。
顾小辰，我们都回不去了。
一声铁门被拉开的沉重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站在拘留所的门口，等待着约见小海哥。
几个月没见，小海哥突然老了许多，满脸疲惫的倦意，眼睛深处隐藏着深深的痛楚和忧郁。
看见我，他笑了。
可是我却哭了，眼泪不听话地往下掉。
一层厚厚的玻璃，将我们阻隔在两个世界里。
我拿起对讲机，抽泣地叫着小海哥。
他恍惚一笑：“繁嫣，别哭。”
“乔墨阳请了最好的律师帮你打官司，你一定会没事的。”我抹去眼泪，安慰道。
小海哥的眼里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飞扬：“我知道结果。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这些年来，我做的错事太多了，是时候遭报应了。”
“小海哥——”我哭着喊。
“这次拍卖事件，我知道我们资金严重不足，没法和那些大企业竞争，所以就想了歪门邪道，希望另辟途径谋求暴利。可是乔墨阳知道实情后，强烈反对，坚决不和我们同流合污。在得知我出事时，他也是主张我去自首，争取从轻发落。”
“他真的没去告发你吗？”
小海哥摇了摇头：“没有，是有人举报了一政府官员，所以我也被牵扯了出来。”
我想起了韩晋平律师发的那条短信“乔总，张小海的案子很严重。你的供词对他的量刑有一定的影响”，心生疑惑，于是问小海哥是什么意思。
小海哥解释：“公安局找了乔墨阳问话，他实事求是说了出来。”顿了下，他又加了一句，“乔墨阳是个好公民，他这么做是对的。”
我沉默，小海哥也无语。
片刻，小海哥问道：“你和他怎样了？”
我幽幽地开口：“分手了。”
小海哥惊讶地问：“为什么？”
我摇头，不想说。
“是因为我吗？”小海哥立即说，“繁嫣，真的不关乔墨阳的事。他在公安机关面前竭力为我说话，还高薪聘请律师为我打官司，你真的不能怪他。”
“二毛打电话给我，说是他害了你。”
“哎。你别听二毛瞎说，他不知道实情。”小海哥看着我，一脸真诚，“繁嫣，老实说，你跟着乔墨阳，我能放心。他是好男人，的确值得你爱。”
“探访时间到了——”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过来，对我们说。
想到不知道还有什么机会能见上小海哥一面，我的眼泪哗啦一下，又汹涌而出。
“繁嫣。”小海哥迫不及待地说，“回老家的时候，替我去看下我爸妈，这次儿子对不住他们了。”
我使劲点头。
“还有，去看下那片向日葵地。这些年来，我做的事没有一样是真心的，除了爱你。”
眼泪铺天盖地地灌入心底，模糊了我的视线，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那片久违的向日葵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