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直举起手,指向冷空的时候,冷空竟然仰头哈哈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非常难听,好像乌鸦的哭声一样,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不要到死的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且还死无葬身之地。”
冷空虽然是笑着在说话,但说出来的话却比不笑的时候更加狠毒。
赵直默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人,随后转过身去,往前踏了一大步。
此时,他离冷空面前的两个怪人只有三米不到的距离。
站在赵直身后的几个人也同时往前踏了一步,只有铭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冷空身前的两个怪人忽然伸长了脖颈,发出一阵关节碰撞的声响,两双惨白的眸子紧盯着赵直,一双瘦骨嶙峋的手从身前缓缓举起,似乎要去掐赵直的脖子。
“咔嚓!”一声响。
冷空手中的双管猎枪前后活动了一下,子弹已经上膛,枪口对准了赵直的胸膛。
一场恶战即将爆发。
这是一场既包含私人恩怨,又包含集群划分,甚至是人格尊严的恶战。
在如此狭小的环境之下,近距离小范围的刀枪剑戟所造成的杀伤力将会无限放大,一旦爆发战斗,场面必然十分惨烈。
赵直身后的几个人分别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在这样的时候,他们选择了站在赵直的身旁,用性命维护着赵直即将要去争夺的权威和尊严。
厉山和鹰眼站在第一排,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赵直的左右肩膀两侧。
四川小哥和光头墙站在第二排。
划船双兄弟站在第三排。
还有几个对赵直比较信任的病人跟在划船双兄弟的后面亦步亦趋,但显然并没有要上去拼命的架势。
更多的病人则是选择暂时性地观望,他们不是赵直的兄弟,更不是赵直的战友,之前的那场暴动,更多的是一种压迫后的自主反抗,那时,每个人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在斗争,他们杀死的那些院警,更多的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恨,他们获得的自由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地享受生活。
在自身的性命面前,过去的那些浅薄关系显得如此不堪一击,甚至连一个同情和援助的眼神都换不来。
赵直知道,他们在猜疑着他,甚至有可能还希望他有一个很惨的下场。
赵直不怪他们,人心,本来就是充满了无限的猜疑。
没有猜疑,何来信仰?
信仰岂非正是从长久的猜疑中逐渐孕育出来的产物么?
赵直继续往前走了一小步,他从两旁冷眼旁观的病人们那些陌生而又疏离的目光注视下,往前走出了这一小步。
很难想象,就在几天前,这些人还曾经和他一起厮杀在这条走廊里,那时的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和相似的使命,那时的他们相互扶持,相互帮助,那时的他们内心中并没有那么多歪七扭八的猜忌。
人们一直都没变,只不过在特定的情况下,会表现出特定的某一种性格面向。
赵直需要看清他们全部的面向,只有真正看清他们,才会知道接下来的路到底要和谁一起走,毕竟,下面的路才是真正艰难的路。
在往前迈步的过程中,赵直紧紧盯着那个从两个怪人当中伸出来的枪管。
他需要凭借着直觉,判断自己举起手枪的时机是否正确,同时需要迅速躲避突如其来的子弹,或者说利用别的物件挡住双管猎枪的子弹。
他是在赌命。
他相信冷空不敢贸然开枪,因为对于冷空反而没有太多的好处。
但是,如果赵直这次举起枪来,那么冷空必然会开枪,这是毫无疑问的。
而且,冷空的面前还有两个似乎根本就没有了痛觉的怪人,这两个怪人不知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特别的能力。
在冷空的身后和他旁边的两个病房周围,聚集着对赵直不爽的那些病人,那些病人似乎只是为了让赵直难堪,只是为了报复赵直而选择和冷空站在一队。
赵直忽然想要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此时想笑。
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似乎有些不正常,至少和以前的自己相比,有些不正常……
太冷静了?
太激进了?
太自我了?
太冷酷了?
还是太倔强了?
或许……这才是正常的自己……
他握着手枪的右手在发热,那种热量不是紧张的热,也不是焦虑的热,而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杀戮激动的、迫不及待的热……
在这一瞬间,赵直想起了他杀的第一个人,也就是那个楼梯口的看守院警,赵直当时用携藏了很久的那块玻璃碎片,插进了看守院警的胸膛,刺穿了看守院警的心脏,并在接下来的几秒钟之内,连着刺了好几下,鲜血喷涌而出,使他整张脸都成了血红色的。
直到此时,赵直才意识到,杀人瞬间的那种微妙的独特的感觉,其实一直都在引诱着他,一直都在提醒着他,一直都在悄悄地告诉他,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或许,他真的是一个杀人凶手?
当这个略带嘲讽的自问以这样一种顺其自然的方式出现在赵直脑海中的时候,他猛然间吓了一跳——
几乎在同时,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发笑了。
可是,当他知道了原因之后,他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将目光从那根黑洞洞的双管猎枪,移向了冷空那双冷冰冰的如同毒蛇一般阴狠的双眼。
他开始在脑中设想,他会在接下来迈出的这一步中,完成对冷空的攻击以及自己的逃离——当他右脚落地的时候,他的身子会顺势前倾,同时开枪射击两个怪人的中间缝隙,射中冷空的肚子,在射出子弹的瞬间,他倒地翻滚,躲过对方的攻击——
此时,他的右脚刚刚抬起。
他似乎看见冷空的眼睛忽然闪了一下,有些奇怪。
右脚在空中稍微停留了零点五秒钟的时间,他不知道这零点五秒钟,是不是救了冷空的性命,还是救了他自己的性命……
忽然间,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个人走上前来,站在赵直身后的几个人并未阻止这个人,说明他们都知道这个人是站在赵直这一队的。
脚步声一路往前,竟然直接走到了赵直的身侧,走到赵直身侧的时候,那个人依旧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往前,最后,站在了两个怪人和赵直中间的空隙,正好挡在了两者之间。
随后,那个人转过身,缓缓抬起头来,面向了赵直。
是铭人。
铭人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直哥,你不能再往前了。”
铭人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一条正在冰面上行走的水蛇,弯弯曲曲,哆哆嗦嗦。
但是,铭人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顾一切的炽热光芒。
赵直的右脚从半空中收了回来,他觉得铭人有些反常,从今天早上就有些反常。
“为什么?”赵直问道。
只有三个字,却包含很多问题在里面。
“你这样会使所有人都处于危险当中,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说完之后,铭人望了一眼四周,他躲闪怯懦的眼神在瞬间出卖了他,让他回归了之前那种极度怕人的状态当中,但是,很快,似乎有一股奇特的力量灌入了他的体内,他仿似鼓起了毕生的勇气,再次望向四周,眼神也变得坚定了一些。
赵直没想到铭人会这么说。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铭人说出这种话,只有一种解释:铭人对他有意见。
赵直迅速在脑海中搜寻,他什么时候对待铭人出现了什么样的过失,他有没有在不经意间刺伤过他敏感的神经,有没有在什么时候冷落过他……
想了一会,他什么都没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对铭人从一开始就是仁至义尽,虽然两人的关系不像他和王小胖那么铁,但至少也算是患难之交,铭人在此刻说出这样的话,让赵直处于一种极其尴尬的境地——进退两难。
赵直紧盯着铭人,似乎想从铭人的眼睛中寻找出破绽,比如他想要跟他演一场戏给别人看,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等等……毕竟,铭人的随机应变能力是相当强的,赵直之前就曾数次领略过。
可是,赵直并没有找到任何的破绽,反而,他还看出了一些意外的端倪,比如,铭人额头上不停冒出的汗珠,这说明,铭人此刻正经受着相当大的压力,这压力绝不仅仅是来自于四周人群的目光……
“我说过,我不再领导你们,也不再指挥你们,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只想跟冷空算账,你给我闪开!”
赵直紧盯着铭人,沉声道。
“直哥,我不能闪开……我真的不能……”
铭人终于抬起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的话里似乎有话,但是他却没有解释,似乎此时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闪开!”赵直厉声道,他从未想到过铭人有一天竟然对站在自己对面,挡住自己的去路,而且,这一天还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突然。
“直哥,你听我一句劝……我比谁都相信你没有私通重病楼 ……但是,你现在不能这么做……真的不能……我们是在自相残杀……”
“铭人,我给你最后一次不站在我对面的机会。”
赵直提高了音量。
“直哥——”
铭人的话音未落,赵直就举起了枪,枪口正好顶住铭人的额头。
“砰!”地一声。
铭人忽然跪在了地上:“直哥——我求你——我替你身后的兄弟们求求你——”
PS:最近的剧情是不是有点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