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直三步并做两步走,快速冲下了楼梯。
看守院警还在桌子后面,翘着二郎腿,在空中晃悠着,从楼梯上,只能看见他的两条腿,看不见他的人。
赵直下楼的这几秒种里,冷静了一些。
冷静了不是说他要咽下这口气,而是他在想怎么样将院警弄死还不会太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口气是真的咽不下去了,赵直自己都能够感觉得到,今天与其说是因为被这两个院警骂了一顿,牵扯到了爸妈和自己是狗杂种的问题而要去戳人,不如说是因为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自己被这些院警们连骂带打所受到的欺压和侮辱的总和,现在已经到了临界点上,所以才忍不住要去戳人。
刚刚看守院警的一顿辱骂正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赵直不是被压倒了,而是被激发了。
在这样的地方待太久,心里难免会有恨意,恨意也不是平白无故来的,而是一点点被酝酿出来的,酝酿出来之后就积攒在那里,终于有一天,恨意在心中满了,兜不住了,就必须要发泄出来了,不然被憋死的就是自己。
有人会被愤怒和恨意而憋死吗?
答案是肯定的,积郁成疾就是这个道理,气不顺,理没通,该说的话没说,该做的事没做,最后伤害的肯定是自己。
刚才在楼上的时候,赵直气的得浑身直打哆嗦,那是恨意和怒意满了之后自动溢出来的结果。
砸了几拳,见血了之后,稍微好些了,身上不哆嗦了,脑筋也转动了起来。
他走下了第一段楼梯,在拐角处,朝着看守院警喊着:“喂,你——”
看守院警从桌子后面伸出了脑袋,看见是赵直,不由地皱起了眉头道:“你他妈又要干啥?”
看守院警现在还在思考他偷窥的事情,看见赵直又下来的,不由地再次冒火。
“上面有人在干架!你快去看看吧。”赵直着急地说道。
“狗日的,你瞎啊,老子是个看守院警,又不是巡逻院警?”
“楼上没有院警啊,有我就不叫你了,快死人了上面,你抓紧的吧。”赵直表情和语气都很紧张,身子又开始抖了起来,他恨不能立马下去戳死这个家伙。
看守院警啐了一口痰在赵直的脚边,刚要转身去叫三楼那已经和护士聊了好几个钟头的巡逻院警,让他上去看看,但转过身来,却发现两个人已经在那亲上了。
看守院警立马扭过头去,嘴角不自然地抖动了两下:“狗男女!”
他不敢叫,他怕遭报复,而且这事要是在这个当口上叫,估计要被这个巡逻院警骂死,毕竟他们已经在那酝酿了好几个小时。
得了,今天就吃这一回亏吧。
看守院警又啐了一口痰,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当看守的了,宁可装病,也不来了,妈的,现在就没人真的在巡逻,所有秩序全靠看守的一个人顶着,这是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啊。
而且这活吃力不讨好,鬼才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院长又死到哪里去了,这家精神病院是不是即将要垮台了,不过垮台了好,垮台了自己就可以回家娶媳妇了,最怕这样半死不活的情况了。
想想自己快三十的人了,还是个处男,就浑身不得劲,心头时时刻刻都似压着一团火。
他说话出口成脏,骂人从祖宗别人的跟上骂,怎么难听怎么来,这也与他的经历有点关系,欲望被压抑久了,难免会得点心理上的毛病,只不过他自己并未发觉而已。
这也正是为什么他人缘很差,总是被队长安排来当看守院警的原因了。
其实他本性并不坏。
不过,有谁的本性是很坏的吗?
可能并没有吧。
看守院警一边在口中不干不净地骂着,一边摇晃着脑袋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提着警棍,走上了楼梯。
赵直在楼梯口等着,见他上来之后,将身子紧贴在了墙壁上。
“你他妈还不快走!不是说快死人了嘛!”院警用警棍戳了一下赵直的胸膛,“瞧你那副德行,怎么跟得了羊癫疯一样,你说别人打架,你抖个什么劲!怂包!”
赵直贴在墙壁上的身子确实在抖,但不是因为得了羊癫疯,更不是因为害怕和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和即将来临的激动,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了。
“在417.”赵直的声音都发抖了起来。
看守院警摇晃着警棍,慢吞吞走了上去。
赵直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将玻璃碎片从口袋中掏了出来。
上楼之后,左拐,往前走。
走过了一个病房,两个病房,三个病房……病房的门都虚掩着,没有任何的动静,好像里面的病人全都死了一样。
“不像是吵架的样子啊,你可别骗我,要是骗我,哼哼,你今天必须要跪下来叫我爷爷。”院警扭过头去,看了赵直一眼,赵直紧跟在他的背后,双眼直愣愣地盯着他,院警忽然感觉这眼神有些毛骨悚然。
但是,大白天的,倒没什么好怕的,一定是自己多疑了。
当院警,面对病人的时候,最关键的一点是,不能心虚,你强他就弱,你怂他就刚,这是他自个悟出来的道理。
所以他对待病人的时候,都是一言不合就开骂,骂完之后就开打,打完之后再骂,毕竟在这里,病人是没有任何尊严可言的,而且没有人会为病人主持公道。
就在看守院警即将走到671病房的时候,赵直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看守院警‘咦’了一声,心头的火一下子就燃起来了,张口骂道:“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还敢问老子的名字,好,老子就告诉你得了,老子就是你亲爹,我姓赵,叫赵直的爹,快跟我念一遍,赵,直,的,爹——”
赵直跟在后面没有说话。
看守院警得意洋洋地道:“我都跟你说了我的名字了,你倒是叫我啊,快点——”
他刚要回头捉弄一下赵直,谁知身后赵直忽然暴起,直接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将他推进了617的病房内。
赵直将看守院警推倒在地,左手捂住他的嘴,右手握着被磨出尖的玻璃碎片插进了他的胸膛。
“噗滋!”一声响!
玻璃碴子没入了胸膛里面。
殷红的鲜血滚滚而出。
赵直拔出玻璃,没有丝毫的停顿,再次插了进去。
“噗滋!” “噗滋!” “噗滋!”
一连插了三刀。
最后一刀,他的半个手掌都已经戳进院警胸腔里面了。
看守院警死透了。
赵直起身,将虚掩着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弯下身子,将血淋淋的院警身上的被鲜血浸透的了衣服扒了下来。
上衣,裤子,还有鞋统统扒了下来。
做完这些之后,他站起身子,望着在床上惊呆了的二子,以及张开嘴巴却没有喊出来的孙震阳——
他要是说句话还好,可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二子,然后又直勾勾地看着孙震阳,一句话也不说。
他好像在考虑事情。
在考虑生死攸关的事情。
孙震阳被看得有些发麻,一个人当着你的面杀了人,而且还一句话不说,就在你的面前不停地看着你,不停地在想你,这搁谁都会发麻。
赵直不说话,孙震阳和二子也不知道说什么。
赵直拿起院警的衣服,走进了洗手间,扔进了洗脸盆。
半分钟之后,他拎着拖把走了出来。
他将院警的尸体拖进了床底,然后开始拖地。
他一边拖地,一边说:“今晚,我要出去一趟。”
孙震阳都没有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更不知道该不该接。
二子虽然跟赵直还算是很熟,也知道他现在是要寻找武器的,但刚才看见他一声不吭,几秒钟之内就硬生生戳死了一个人,心里也有些发毛,过去他认为的赵直可不是这样的,所以他也没有接话。
看赵直那陌生的表情和那直勾勾的眼神,让人浑身就不舒服。
二子从床上下来,脚上踩了一滩鲜血,随后又再次上了床。
赵直自顾自地道:“今晚,让他睡我的床,你们照应一下,查房的时候不要出现纰漏,否则,我们都遭殃。”
赵直抬起头,望着孙震阳:“孙老师,有问题没有?”
孙震阳张了半天嘴,终于等着机会说出了话,他说道:“赵直,你怎么杀人了啊?”
赵直看着他,又不说话了。
孙震阳说:“你别看我了,我就当不知道这事好吧。”
赵直:“不,你知道。”
孙震阳‘腾’地站了起来,满面通红地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
赵直冷冷地道:“去吧。”
赵直这一说让他‘去吧’,孙震阳倒真不敢去了,他不仅不敢去了,他还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赵直似乎已经掌握了主动权,这主动权不仅仅体现在他们病房里面的三人关系中,更体现在院警和病人的关系里面。
赵直似乎完全不怕院警了。
孙震阳长吁了一口气,一下子就想到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重新坐回床上,说道:“这事,我知道,但我希望以后能够提前知道。”
赵直笑了起来,笑得脸皮有些颤抖,这是神经质般的笑容。
他低下头去,开始继续拖地。
他拖的根本就不是地,而是过去几个月受到的所有屈辱和打骂,在这一拖把一拖把之下,它们逐渐被清理干净。
往后的日子,不会再受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