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来临,星光璀璨。
今晚的风中带着一丝暖意。
整个精神病院被笼罩在一片银白色的光晕当中。
但在这样一片看似祥和的外表之下,却隐藏着无尽的黑暗和恐惧。
地下的人在忙碌着地下的事情,他们终日与黑暗为伍,在他们的身上看不见光明,同样,在他们的行为中,也看不见任何的光明和希望。
这一批地下之人,正是黑衣人,他们像是黑暗的仆人,全心全意做着制造黑暗的事情。
黑衣人到底在地底下干什么,或许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
余文泽想要知道,可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再次进入黑林子。
吴野和章悦也想要知道,可是他们根本没有权限,甚至连打听的机会都没有,他们依旧是外围人,相比韩笑和阿桑而言,只不过是更高级一点的小喽啰而已。
地底下的黑衣人在忙得热火朝天。
地上的人们却也玩得不亦乐乎,院警们在吴野的带领下,越来越嚣张狂妄,他们聚众赌博,打架喝酒,不巡逻,擅离岗位,甚至还调戏女病人。
而护士们在章悦的带领下,也是变得比之前放纵了许多,她们的衣服穿得越来越少,甚至有的护士直接不穿护士服了,就是为了能够更有效地勾引到院警。
护士们主动抛出了橄榄枝,院警们肯定乐意追逐,男欢女爱的场景在这家原本阴森压抑的精神病院中像是春笋一样,逐渐冒出了头。
在精神病院里,不管何时何地,最苦的永远都是病人,他们始终是被欺压的对象,是被迫害和残害的样本。
因为他们自身没有任何的价值,他们属于被社会所流放的一批人。
当然重病区的几个病人除外,他们的大脑还是还值得挖掘和研究的。
有欺压就有反抗,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在这里,发起反抗的主力军,毫无疑问就是病人们。
几乎每一个进入这里的病人都曾有过逃出去的想法,因为被压迫始终是一种不舒服的感受,相当于手脚被禁锢,会潜意识地想要挣脱和逃离。
但大部分的病人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挣扎和思考之后,会逐渐将反抗的欲望压下去,冲动没有了,热血冷却了,那么最终剩下的,便只有一副萎靡的躯体了,他们被动地活着,活在囚笼中,或许在等待着某一天自己的内心觉醒,或许已经完全没有了等待。
他们的人生已然被判了无期徒刑。
只有一小部分的病人,能够将反抗的精神一直延续下去,他们始终在等待机会,始终在判断局势,始终在和命运之手周旋。
但是,这一小部分病人依然不是真正的行动者,他们并没有做好为了反抗而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的准备。
这样一小批人隐藏着病人群中,他们是划船双兄弟,王小胖,茗人,二子等等……
只有极少极少的人,以个位数计算的人,他们不仅将反抗的意志牢牢记在心底,并且能够付出真正的行动,最关键的是,他们的行动能够有所收获,真正看到反抗带来的好处,以及未来的愿景。
这样的人,是领袖,是改变格局和创造奇迹的人。
在历史中,不乏这样的人物,比如朱元璋,比如李自成……
而在这家精神病院的历史中,同样有着这样的人物,可能每隔几年,甚至十几年才会出现一个。
一年之前,有一个人,名叫梁哲,他策划了一起几近成功的逃跑计划,伙同好几个有着反抗精神和逃跑欲望的病友一起,在大雪封山的夜晚,通过错综复杂的下水道,从地下横穿过了病院近三十米高的巨大围墙。
可是,见到真正的天空还没有超过三分钟,身后的追兵就已经来了。
枪响,一人倒下。
又是一声枪下,一人倒下。
梁哲不甘心,梁哲想不通!
梁哲从雪中爬起,然后继续往前跑。
几声枪响之后,一起逃出来的人,只剩下了他自己一个。
他成了最后的希望,但也是真正的绝望。
他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那枚跟随了他许多年的环形别针在他的手中变了形状,那是硬生生被他挤压的。
他朝着黑林子跑去,跑向心中的自由。
可是,越跑他越是明白,根本没有所谓的自由。
“砰!”地一声,枪响了,就在耳旁。
膝盖发麻,身子一软,梁哲倒在了雪中。
雪花飘然落下,很快就挡住了他的眼帘。
他在眼前,看到了无边无尽的白。
在那一片白中,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的心忽然间就跌落了下去,跌进了最深最黑暗的谷底。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猎狗奔跑而来,双管猎枪顶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那个熟悉的人影从黑暗中消息,面前迎来了一个戴着面具的小矮人。
梁哲没有死,在当时和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被杀死。
或许,跟那个熟悉的身影有关。
或许,他已经彻底疯魔了。
梁哲的那一次出逃成了病人之间流传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越传越离谱,越传越显得不真实。
最后,竟然有人说,那个梁哲不是人,是恶魔,他害死了自己的伙伴,然后自己却偷偷活了下来,在重病楼里吃香的喝辣的。
还有人说,梁哲其实已经逃出去了,他们抓回来的是假的梁哲,目的就是杀鸡儆猴,让病人们知难而退,不要想着逃出去这件事情,以便他们管理和调教。
可是有时候偏偏事与愿违,越是感到害怕的东西,越是被列为禁忌的东西,人们越是想去碰一碰。
好奇心害死的猫可不在少数。
但好奇心成就的猫同样不在少数。
其实在梁哲之后,有很多的病人都曾经试图逃出去过,只不过他们连成功的一根毛都没有看见,就被抓回来了。
时至今日,赵直——这个碎尸狂魔的精神病医生,是继梁哲之后,最接近逃出去的一个病人。
赵直现在走的路几乎和当时的梁哲一模一样,他有决心,有毅力,有了几次预演逃出的经验,有志同道合的小伙伴,甚至很快就会有下水道的路线图了。
万事俱备,只差东风。
他需要的不是勇气,也不是别的什么硬实力,他需要的或许正是他最看不上眼的一样东西——运气。
这一段时间,是精神病院最好的时候,也是最坏的时候,他们其实正好可以利用这样一段人员变更和整个病院气氛变更的时间,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赵直想得很清楚。
最近一段时间,他发觉自己的思维比之前更加敏锐,也更加专注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是真的来这里养病来了吗?
他在这里,不受到任何外界环境的打扰,不吃垃圾食品,早睡早起,每天还锻炼身体,所以精神气质反而比之前变好了许多。
但是,赵直能够感觉到另外一种奇怪的力量,不,或者说,另外一种奇怪的东西在自己的体内正欲喷薄而出。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感觉自己好像正在发生了某些变化,而这变化是自己很难察觉,甚至无法察觉的。
今晚,赵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都没有睡着。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如果逃不出去,怎么办?
在过去的时候,赵直曾经逃避去思考这个问题,那时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够逃出去,所以根本不用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现在,他却开始主动思考这个问题了,毕竟连梁哲都没有逃出去,自己又有着多少胜算呢?
他不是一个质疑自己的人,但他需要想清楚自己的后路。
如果逃不出去,他只有三种可能,一种是被杀,另外一种是被单独禁闭,像孔武一样,直到被自己所折磨死,最后一种是被关进重病楼。
前两种的可能性比较大,最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小。
毕竟他不像梁哲那样拥有匪夷所思的催眠能力,他只是一个误打误撞被抓进来当替罪羔羊的普通小市民而已。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或者说,这只是‘赵直’的想法。
所以他不能给自己留下后路,这是他思考了许久之后得出的结果。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后路。
逃不出去的结果,只有一个字:死。
在最后一次出逃的时候,一定要将所有能干的事情一并干了,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比如杀几个人——
比如搞一次大破坏——
一想到这种热血激情的事情,赵直就禁不住紧咬了牙关,浑身发热。
他的双眼睁得很大,在黑夜中闪闪发光,像是一匹即将进入捕食状态的饿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听见黑暗的角落里面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呻吟声。
他的眼珠子陡然一转,耳朵也跟着竖了起来。
呻吟声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呼吸声。
赵直听清了,声音来自二子的病床。
这大半夜的,二子到底在搞什么?
平时二子睡觉的时候,都是安安稳稳的,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他是在……
赵直刚想要起床查看,二子的身子忽然在床上弹动了一下,随后缓缓说出了两个字——
“谭维。
二子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来自遥远的未来,又像是来自不可知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