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爷子的怒火的根本,卢灿心知肚明。
那就是传承!
张博驹、福伯两位,共同收饶宜萝为弟子,虽然年纪小而且还是女孩子,可架不住人聪慧异常,家学基础好。拜师半年多,就卢灿所知,饶宜萝的学识精进如飞,把两位老爷子乐得合不拢嘴,连带着对卢灿的怨言也少了很多。
李老爷子年岁也不小了,他自家孩子留学美国,媳妇和儿子一起住,常年不回来看他。儿女媳妇的不亲近,你当这老爷子心理真的没有一点疙瘩?
早些时候,虎博三老都一样,现在另外两人膝下突然冒出一个聪明伶俐的弟子,天天师傅师傅的叫着,他的心底也膈应。
最初他还真的有想法让卢灿入门,可卢灿属驴的,又懒又倔,明明基础不错,却偏偏不愿意干研究,慢慢的这份心也就淡了。
可是,今年三四月份又受一次刺激,他带着戴静贤横扫东京文博界,很是嚣张。
唯一不爽的是,别人一问戴静贤的师承,哦!原来是钱穆大师的关门弟子啊!难怪这么优秀!是啊,戴静贤再优秀,与你李林灿有一毛钱关系吗?
得给这老家伙找个弟子!天赋秉异,还能受得了他那怪脾气的听话弟子!
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可是,这种人哪儿找去?卢灿没感觉手边有这种可造之才啊?
想收卢灿入门而不得,饶宜萝拜师与卢灿又有关系,老先生一辈子不他会与人沟通,他直觉的将这种不满,发泄到卢灿身上。
这种事,卢灿也没有办法,自己不可能放着大好时光跟着老爷子去搞研究——虎博还需要养活呢,卢家还需要自己扛起来呢。
为李老爷子寻找传承人的这件事,只能放在心上,慢慢来吧。
看过三间帐篷,卢灿已经明白老爷子是怎么安排工作的。鉴定团队在地下仓库中,每鉴定出来一件真品,都会送到相应的帐篷中,进行编号、简单修缮、包装,然后再打包、贴封条及备忘录,再转运到真品储藏间,等待运送回港。
这间帐篷中,处理的是杂项。
杂项的品类很多,工作人员不少,真正负责杂项修缮的,是一位叫蔺春树的师傅。他原本是香江宝善阁的师傅,对杂项很有研究,宝善阁老板在股市栽了跟头之后,不得不关门歇业,这位蔺春树来到虎博求职。
都是香江文博圈中人,谁不知道谁?他一来虎博,便被任命为虎博杂项修缮组的组长。
蔺春树年纪四十出头,自然不敢像李林灿老爷子那样对卢灿呵斥,见他过来,忙点头招呼。
卢灿看见他身前条案上的东西,顿时来兴趣——各色毛笔及笔盒。他正在将一柄柄毛笔从锦盒中取出,重新塑封,对某些散乱的毫锋捆丝,所采用的丝线极其纤细,像蜘蛛网。
顺便说一句,富有粘性的新(干净)蜘蛛网,是收藏毛笔时捆毫锋的最佳用品,比丝线更好。使用时,轻轻一捋,就能从锋尖脱落,又没有丝线捆绑所带来的毫锋韧性不足问题。
赵家巴尼特别墅,哪来那么多蜘蛛网?只能用丝线覆盖在毫锋尖头。
有人说,为什么要捆毫锋?不是有笔套吗?呵呵,笔套套过的毫锋,时间长了,都是散开的,其实并不利用毛笔的长久收藏。
毛笔的毫锋,分为内中外三层,锋尖主伐(力度)、护锋主墨(比划宽度)、围毫主型(字体大小),三者长时间分散,其实这支毛笔的毫锋就已经废了。
卢灿感兴趣的不是技法,这些技法都已经掌握,他感兴趣的是那一盒盒的毛笔。
蔺春树的身旁,堆放着十多个锦盒,观其长度,应该都是清宫的套笔。
套笔又分为两类,一种是整套,取奇数,一套九支、七支、五支不等;另一种套笔是管、毫分离,一般会配有五支笔套,至于毫锋,则随意搭配、取换,又称之为联笔。
虎博还真没有如此多的宫廷御笔,没想到这次能补文房四宝藏品一大缺!
“蔺师傅,一共发现多少套笔?”
“呵呵,不错!”蔺春树也很开心,“到现在为之,已经发现十九套。另外还有五十七只单笔,至于损毁需要修缮的,还有一百多支。这次,我们虎博的毛笔,算是补全了!”
一百多支需要修缮?卢灿吸了口气,“损毁率这么高?”
蔺春树笑着摇头,“没办法,我们发现这一箱子毛笔时,它们都被随意的扔在其中,那些单笔,相互叠压,毫锋大多数都有所损坏,笔杆的描金漆面都有些小问题,甚至有些毛笔的笔杆都被压折,需要重新塑杆,太可惜了。”
卢灿听完也只能摇头叹息,这与玛丽亚女士不懂收藏,有直接关系。
能发现二三百支毛笔,这与乾隆又有关系。这位“十全老人”追求文治武功,他的臣属自然也摸透皇上心思,每年都会敬献大量毛笔。
正如乾隆朝《宫中进单》所载:乾隆十六年(1751年)十二月,两浙盐政兼织造,苏楞额贡有笔墨纸砚数百件,其中笔品有“经天纬地”“万年青”“云汉为章”“表正万方”“小紫颖”“云中鹤”“檀香笔”等。这些题铭管笔多是平常皇帝御笔朱书、墨书之用。清代地方官员每年均以湖笔进贡,如乾隆二十六年七月,云南巡抚刘藻贡物,仅湖笔一项数目高达40枝。至乾隆晚期,增加至50枝。
这还是地方官员进献的,其大头还在内务府定制——清吴振棫(音玉)《养吉斋丛录》记述:“供御文房四事,别类称名,不可胜纪……笔之属则以书‘福’笔为‘万襈珍用’之管。所谓赐福苍生也;御书常用者,有斑竹管、大提笔、髹漆、文檀各种提笔。其内廷用笔由江南织造、江宁织造、杭州织造等按内廷发样承办制作。”
合计内廷定制和外省进贡,每年清朝内廷都能收到数万支精工细作的毛笔。
皇帝每年能用多少毛笔?无非用来赏赐各部门及臣属,最后积余大量库存,被英国人抢走不少。
桌上有白手套,卢灿戴上后,没动那些套笔,而是从已经处理过的单笔中,拿出一支,这是一支完整名称为“竹雕灵仙祝寿管紫漆斗紫毫提笔”。
何谓提笔?可不是提笔忘字中的意思,而是指毛笔中较大的一种,指书写如斗方(一二尺见方)大小字体的用笔。书写时多悬腕提笔挥毫,故也有人称“斗提笔”、“提笔”
与提笔相对应的,就是毫笔,也就是相对较小的毛笔,用于书写普通字迹、勾勒线条所使用。
位于两者之间的毛笔,叫做斗兼毫,顾名思义……这支竹雕灵仙祝寿管紫漆斗紫毫提笔,就是斗兼毫,提锋可写小字,按笔则成斗笔。
判断一支毛笔的好坏,首先看配重。
笔管与毫锋的配重,不能过于向下走,会无形中加大挥毫时对腕力的要求。至于配重过高……那就不合格了。卢灿手中这支毛笔的配重就非常平衡,在握笔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手腕抖动起来非常舒适。
第二自然要看毫锋。
好毛笔的毫锋,要求达到尖、齐、圆、健(俗称毛笔四德)。尖系指笔锋要尖如锥状,利于钩捺;齐指笔锋毛铺开后,锋毛平齐,利于吐墨均匀;圆指笔头圆柱体圆润饱满,覆盖毛均匀,书写流利而不开叉;健指笔锋在书写绘画时有弹性,能显现笔力。
一支毛笔价值的高低,同样也要看笔管和毫锋的材质,这好理解。譬如象牙管、玉管或者描金管,它自然要比普通竹管毛笔贵;狼毫、紫毫、貂毫笔要比普通羊毫贵。
放下手中毛笔,卢灿粗粗一览,嚯嚯,桌上的散笔中,有不少好东西呢。好几支都是带款的明代精制毛笔:明宣德年款的红雕漆牡丹纹管兼毫笔;明嘉靖年款的彩漆描金双龙纹管花毫笔;明宣德年款的朱漆描金夔凤纹管紫毫笔……
他又从另一侧的笔筒中,发现十余支明代精制毛笔,这些尚未修缮,卢灿没上手。至于清代毛笔材质更是精良,金银玉翠、木竹牙管,应有尽有。
这次,算是补足文房四宝藏品!
除了毛笔,另一条案上,处理的是各色砚台,堆放在案几上的砚台有二十多方,其中最多的是松花砚,有近一半数量。
这又是一大收获!
松花砚很有名,清三帝非常追捧,屡次将它位列“四大名砚”,但却又不被文博界承认,被江南文人自动挤出来,这是为什么呢?
这里面的故事,追究起来也挺有意思的。
松花砚以松花石为原料雕制而制成,松花石又名松花玉,产于中国东北长白山区。松花石最早是干嘛用的?
它是磨刀石!满清八骑起事,进犯边关,用的磨刀石就是松花石!
一说就明白,这种“砍杀汉人”“助纣为虐”的石材,它天生就让中原文人反感!因此,从文人阶层,就开始抵触松花砚。
其次,松花石本身就没有平民化。
长白山是满清的发祥地,被皇家封为禁区,禁止开采渔猎。松花石只能由皇宫的‘造办处’单独进入山区采集石料,运回宫中研制成砚。
没有大量的原料进入民间市场,它如何能跻身四大名砚?
那么,清三帝为何又要力捧松花砚呢?
原因更简单,清军入关,坐稳江山后便想方设法摆脱自己祖先是“蛮族”的形象。而松花玉能制砚,砚台自然能代表文化,因此,他们想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是有文化的……
中原文人无声抵制、清三帝力捧、石材少民间流传少,这些因素造成“松花砚文物稀缺”这百年后的文博现象。
现在,自己一股脑弄了十多方松花砚,而且各个都是清廷御用砚台!
卢灿得意的都能笑出尿!
戴静贤抱着一只纸盒,匆匆进来,“李老师,您帮忙看看,这方砚台,是那位大家的?我们还真没想起来。”
这是有疑?卢灿喜欢,连忙钻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