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幅画,卢灿没想着捡漏,而是想珍藏。
托马斯.庚斯博罗的作品,在全球受到追捧,还是因为英国王室。
从乔治三世开始,一直到伊丽莎白女王,英国王室成员都非常喜爱他的作品,并为之大肆搜罗。当时英国国力强盛,许多人为了拜见王室成员,或者希望女王陛下开具“私掠证”,费尽心机的去找他的作品,敬献给王室。
因此,他的作品大多数存放于英国王室,少数部分保存在亨廷顿国立美术馆以及大英博物馆,流落到民间的作品很少。
也不知这幅他未曾署名的作品,怎么流落到东方?卢灿怀疑,极有可能是前往东方探险的英国船队成员,带到这里。
“开雄,既然卢老板开出十万港币的价格,那他必然有着足够的信心。价格我不去说是否合适,但我辈学子,当有一颗求真的心。难道你不想知道这幅画的作者吗?你愿意稀里糊涂将这幅作品出手吗?”汪明旭一袭白衣,侧身站在杨开雄的身边,话虽对他说的,但眼神却扫过周围的一干同学。
这话有着相当的煽动力。
卢灿如果还不开口,那他的动机势必被人怀疑,还有敝帚自珍的嫌疑。
这次连罗大伟的眼睛也亮起来,“说……说吧,卢……卢先生。错…错了也没关系,学术存疑嘛。”
相比汪明旭,罗大伟的言语真诚的多,他考虑到卢灿旁听生的身份。
卢灿轻笑着对杨开雄和罗大伟点点头,“那我就说说。”
“这幅画确实相当明显的汪明旭同学所提到的米雷风格。”
卢灿的开口,让大家一愣,难道他认为这是米雷的作品所以才出手?
“大家看看,这着色的风格,带有强烈的英国学院派画风,这是典型的米雷画法;其二,这幅幻想画中女孩与成年女性的眼神,所采用的表现形式,也与米雷的《离开不列颠》那幅幻想画中的女主人公的眼神很相似。”
“这应该是汪明旭同学,认为是米雷作品的两大证据吧。”
卢灿嘴角微翘,向汪明旭问道。
算你还有点见识,汪明旭脸上露出笑容,向前走出一步,指了指这幅画,“我倾向与米雷,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米雷非常善于在作品中,将人生象诗歌般的抒情,将枯萎或炽热的情感再度燃烧,他的作品更像故事画,一幅画就像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
“大家再看看,这幅画在抒情上,是不是有着明显的米雷特色?”
面对汹涌过来的同学,杨开雄不得不双手执住边框,将这幅画拿起来高举过头顶,让大家共同观摩。
刚才大家只听到罗大伟的反驳言论,认为颇有道理。现在听到卢灿和汪明旭的指证,又认为,这幅作品可能真的是米雷的拉斐尔前派代表作。
一时间再度议论纷纷。
罗大伟在旁边脸色憋得通红,可他反驳的证据只有一个,他也不知道作者是谁,一时间很难找到新的否定证据。
卢灿微笑着等汪明旭表现完毕,等大家议论声稍低,他再度开口。
“这幅画,风格近似米雷,但我认为,它绝不是米雷的作品!”
这一记耳光扇得汪明旭有点晕。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刚才不是还赞同我的观点吗?怎么小船说翻就翻?
他冷笑道,“那卢老板,认为这是谁的作品?又如何反驳我的观点?”
刚才他就是用这句话,问诘罗大伟,而罗大伟的证据明显不足。
“证明这幅作品不是出自米雷之手的证据,除了刚才罗大伟同学所说的精致感、画面感所带来的照片效果不足之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
这算是戏肉,大家一时间鸦雀无声,想听听这位茶室小老板如何否定汪明旭的观点。
“那就是绘画的手法特色!”
“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握笔习惯和写字习惯一样,每一名画家都有自己的绘画出笔特征和技法。”
理论上是如此,可真有人去研究画家的出笔习惯?这似乎有些不可能。
“卢老板研究过这些大师的出笔习惯啰?”汪明旭冷着脸问道。
“恰巧看过类似书籍,大家到时候找一幅米雷的作品验证即可。”卢灿微翘嘴角回复道。
“米雷的出笔特征是手腕喜欢往内勾勒,这样画出来的笔触常常带有内弯,线条优美,而且有着强烈的素描特性,因此他的画作,非常精致,有强烈的照片感。”
“如果大家带有《欧洲艺术史》课本的话,可以翻到第三百一十七页,上面有三幅米雷作品的印刷版,《苹果花盛开》《玛丽安娜》以及《奥菲丽娅》,大家可以感受一下。”
“很明显,这幅画的作画技法是渲染法,笔触走向是由内向外走,与米雷的勾勒法出笔由外向内,相去甚远。”
“大家不会认为,一位画家能轻易改变自己的出笔习惯吧。”
“所以,我认为它,不是米雷的作品!”
卢灿的观点,要比罗大伟的更具说服力。
“说…说的好!”罗大伟面色红润,带头鼓掌!
这幅画给他的感觉,与米雷的风格虽然近似,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现如今卢灿给他指出来,他立即明白,这说法是正确的。
许胖子看着汪明旭白中带黑的脸,兴奋的将手指塞进嘴中,“吁!”打了个呼哨。
罗大伟带头,掌声逐渐响起,越来越热烈。
许家耀一边鼓掌一边在许胖子的耳边说道,“那个小茶室,还真是藏龙卧虎呐!”
“那是!嘿,这家伙可不简单……”许胖子差点脱口将卢灿的身份说出来,想想后,赶紧闭嘴。好在许家耀没太在意,也没追问。
大家的掌声,让汪明旭整个人都不好了。卢灿的反驳,犹如耳光,扇在他脸上啪啪作响。
“那你怎么解释,这幅画怎会有强烈的米雷风格?”他梗着脖子,再度问道。
大家再度安静下来,听卢灿的解释。
“我想你弄错先后关系了。”卢灿指了指这幅画,“是米雷大师在学习这幅画作者的风格。”
这可能吗?这完全有可能!十八十九世纪的英国画坛,圈子很小的,尤其是在当时英国王室极度推崇庚斯博罗作品的情况下,英国画坛很多人在学习他的风格。
“卢…卢先生,你…你说说这幅画的来历吧。”
罗大伟意识到卢灿可能真的知道,这幅画出自谁之手,连忙问道。
“嗯,那位有《欧洲艺术史》的同学,请翻到第二百三十五页。那里也有一幅画,《蓝衣少年》,对,正是托马斯.庚斯博罗的《蓝衣少年》。”
等那位同学将课本送过来,卢灿将这这幅印刷版的《蓝衣少年》举起,和杨开雄手中的画做了个对比。
“大家看,这两幅画在在高光下的衣襟褶皱处理,是不是很相似?”
“女孩的眼神,与这位少年的眼神,是不是很相似?”
“还有,整幅画的英国洛可可风格,是不是也很相似?”
“还有,这幅画的背景风景,与庚斯博罗的风景画,是不是也很相似?”
“还有,他们的出笔习惯,是不是都从内向外走的渲染?”
尽管印刷版《蓝衣少年》很小,但这里的人对托马斯.庚斯博罗的这幅画非常熟悉,略微对比,就有了结论。
这幅未署名的油画,就是托马斯.庚斯博罗的作品!
“太精彩了!哟哦……”许胖子尖叫一声,高举双手,振臂欢呼。
掌声再度响起,这是学生对于知识渊博的自发尊崇,非常热烈!
汪明旭脸色漆黑,白西服的衣襟被他揪得一团褶皱。
这是打脸啊,赤果果的打脸啊!自己在卢灿进门前说的那番话,现在想起来,怎么越发的刺耳?一个旁听生,竟然能力压这么多正式学员?
他还将自己摁在地上,拼命摩擦!
汪明旭一阵头晕,连忙扶住身边的桌子!
只不过这会大家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纷纷挤了过去,想要观摩这幅托马斯.庚斯博罗的作品。
卢灿知道,自己想要求购这幅作品的可能性不大了。
他退出圈子,找到一张椅子坐下。摇摇头,没想到,自己也还有青春热血的一幕——如果不是汪明旭的一再挑衅,他绝不会说出这么多。
“嗨,阿灿,牛掰!”许胖子也退出来,对卢灿摇摇大拇指,红光满面。他的身边还跟着两人,许家耀与罗大伟。
罗大伟一脸钦佩之色,附和着点头。
几人坐下,许家耀去那边弄了些果盘和矿泉水过来。卢灿刚才话说得多,拿过一瓶,狠狠的灌了一口。
“我…我也有些怀疑,怀疑…是庚斯博罗的作品,但…但没听说过他有过幻想画作品。”
罗大伟只要说话平缓下来,口吃状态要好很多,他略显结巴的问道。
卢灿知道他什么意思,这也是在场这么多同学,不敢往庚斯博罗身上想的原因,无非是庚斯博罗没有幻想画作品问世。
“有记录。”卢灿喝口水润润嗓子后说道,“在《欧洲艺术史》的资料册中,有庚斯博罗的传记,其中记载了,他在去世前的三年中,走访湖西地区,曾经进行过幻想画的创作。”
“但很可惜……”卢灿略带遗憾的摇摇头,“那时他已经被发现患有脑肿瘤,病痛让他痛不欲生,很多作品被他自己在对生命失望的情况下焚毁。这幅画孩童的目光充满了希望,还有那束圣光,可能也寄予了他对生的渴望。”
卢灿忽然对这幅画有了新的理解。
“这可能是他的其它幻想画没能存世,而这一幅能保存的原因吧。”
只要有记录就好,会成为这幅画作者的有力证明。
大家沉默片刻,许家耀突然又将许胖子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卢灿,你真牛!”
这话说过了好不好?许胖子瞥了他一眼。
“这么多资料,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晰?太牛了!”
许胖子和罗大伟想想,确实如此。
要知道,《欧洲艺术史》《欧洲文学史》《欧洲历史》这三门课的资料册,在新亚书院图书馆中,可是整整一个图书室!
难不成他都看完了?否则怎么记得如此清晰?
所谓鉴定,拼的就是知识储备和灵活运用。
这一点,卢灿两辈子经验,自然不是许胖子、罗大伟他们所能比得上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