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一提到中国文物在国外,就会想到“抢劫”,想到清末民初那段岁月。
这一情形,在东瀛不太一样。
东瀛存留有大量的中国文物,约有三分之一的数量,是他们自己存留下来的——东瀛通过商贸、御赐、交流、携带等多种形式,从中原拿走很多物品。其搬运历史,可以从先秦时代就已经开始。
这些物品,我们不能为它扣上“来路不明”“抢劫所得”的帽子,譬如平舆家的《续高僧传》、宋天圣三年的《道德经》等。
这些通过正规渠道流落东瀛的物品,已知最集中的地方,就是东瀛“正仓院”。当然,如果祥传楼真如相本家族所描述的那么干净,祥传楼可位列第二。
所谓正仓,意思就是存储珍贵事物的仓库,古代东瀛的重要大寺院和中央官府里,都有正仓,正仓所在的区域就叫做正仓院,和今天的金库差不多意思。
正仓院本来不止一个,然而在时代的变迁中,其他的正仓院都消失了,只留下奈良东大寺的这个正仓院,于是正仓院就成了专属名词。
那就是个大仓库啊!具体藏品数目,无人知晓!
不说其他朝代,单说唐朝,正仓院藏有四百多件唐代珍品文物,三百多件由中国传到东瀛的唐朝同时期西域文物;一千两百多件东瀛仿制的唐代文物……
如果再加上其他时期的呢?譬如宋明?
具体有多少文物,正仓院从未对外公开过!
因此,对正仓院,卢灿一直垂涎不已。
眼前这位颇有些严肃,傲气的东瀛学者,就是正仓院的内部研究人员,他还是东大寺藏经楼研究员。呃,他自我介绍后卢灿得知的。
温碧玉翻过一只倒扣的茶杯,为对方斟上一杯泡好的绿茶,卢灿伸手向对方做请茶示意,顺口问道,“落合君,有事?”
“早就听长泽和武田两人盛赞卢桑的汉学功底深厚,今天能够认识,还请指教……”
卢灿吓得一哆嗦,汉学功底深厚?上帝,那两个孙子给自己扣这么大帽子!
虎园博物馆现任全职员工中,只有李林灿和饶真颐的理论水平最高,可即便是他俩,也不敢顶着“国学大师”的帽子——还缺乏时间积累。张博驹和福伯两位老爷子,实战强于理论,对古董有所研究,但不能称之为国学大师,鉴定大师更合适。
至于卢灿,他虽然靠两辈子的阅读量,对相关文献有所了解,但……国学?还是算了吧,他连门槛都没摸着呢!
尼玛,这个东西可不能吹牛,要死人的!
卢灿连忙摆手打断落合俊典的话,“落合君,你说的是我吗?”
“我上中大都是挂读的,你觉得我汉学深厚?一定是长泽和你开玩笑的。”
“我就一个对古董有点兴趣和爱好的人,可不是你口中的什么……”
“是吗?”
卢灿的答案显然出乎落合俊典的预料,他的嘴角挑起若有若无的讥笑,偏偏眼角还有着一丝独孤求败的傲气,真正是个表情包。
这表情……欠揍!
卢灿忍不住刺了他一句,“落合君如果想要讨论汉学,我虎博馆长助理戴静贤,他是国学大师钱穆先生的关门弟子,也许能给你满意答复!至于想要交流鉴定功夫,不才……还能看几眼。”
钱穆是谁?那是真正的史学泰斗,国学宗师。戴静贤今年三十多岁,受他教诲十多年,最近几年又跟着李林灿,其国学、史学水平,肯定不比眼前这位差。
卢灿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你别傲,无论是汉学还是鉴定实践,你都不是个,虎博分分钟有人挑你!
原本以为他的脸色会很难看,哪些,他竟然双手一合,面露欣喜之色,“卢桑此言当真?那位戴桑汉学功底很深?”
也不等卢灿回答,他径直站起身,似乎心痒难挠般扭了两下腰,握起拳头虚划一下,似乎自言自语,“明天?哦不,明天有研讨会,后天?……下周一!”
他那魔症般的动作,看得温碧玉撇撇嘴,对卢灿吐了吐舌头。
“卢桑,我决定了!”他又一屁股坐下,兴奋的咕了口茶水。
“决定什么?”卢灿莫名其妙。
“我下周一去虎园!早就想去虎博看看,一直没机会。另外,还请您帮我约见戴桑!我想和戴桑论东亚中古史!”
卢灿看看他,他的眼睛确实有些狂热。呃?这人有点学痴倾向!
这让卢灿对他的印象改变一些,毕竟,专注于研究的人,值得钦佩。
“东亚中古史,是吗?行,我给您安排。”
中古时期是个历史名词。西方的中古史是指,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到十五世纪末新航路开辟之前,这一段时期的历史。
而东亚中古史,一般是指秦灭亡到元朝灭亡这一阶段的历史。东亚中古史的核心,就是中国历史,东洋史所占比重不多,戴静贤应该足以对付他。
(注:内陆史学家对中国中古时期的界定,为秦朝到1840年)
这种交流,还有个好处,那就是你来我这里我放行,那么,我想要派人去你正仓院,你是不是也得给个方便?
呵呵,卢灿的小心思,自然不会对人言。
卢灿这边答应的很干脆,至于给戴静贤带去的麻烦……嘿嘿,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正得意着自己的小算计呢,落合俊典冷不丁又来了一句,“对了卢桑,刚才你说的,虎园切磋鉴定找你,是吧?”
这家伙,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
卢灿翻了个白眼,可这话,确实是自己刚说的,不能抵赖啊。
他眯眼笑着问道,“落合君,您的意思?”
落合俊典指指大厅中近百人,“他们来这里,有一部分是想要通过交换的方式,得到自己喜欢的物品。还有一部分人,是来寻求答案的。”
“答案?”
“夜谈会是交流会,也是一次解惑的盛会。许多参加者会带来自己看不准确的藏品,希望通过这样的聚会,得到明确答案。”
还别说,东瀛人真会玩。这种聚会不仅能促进收藏圈中物品的内循环流动,还能提高其整体收藏水平,另外,有名师解惑,不愁着没会员加入呢。
卢灿对他们的这种玩法,挺感兴趣,“解惑的专家呢?”
“由主办方邀请,一般是三位业界有名的学者或大师,月谈会是五位。”
卢灿想到一个问题,他挠挠头,问道,“专家……不需要费用吗?”
“邀请您来的是……武田?还是长泽?没告诉你吗?”
卢灿一头雾水,摇摇头。长泽和高岛两人什么都没说呢,许是今天的事情太突然,都没想到吧。
落合俊典指指入口旁边的一只木箱,有些像募捐箱,“看见那没?”
“夜谈会是公益性质,不收费的,但后来规模越来越大,主办方承担一次活动的负担,比较重,因此,后来推出募捐制。”
“募捐?”
落合俊典点点头,“依旧是自愿的。每一位参加夜谈会的人,可以依据自己对这次交流的满意程度,在结束前,自愿掏一笔资金,放在木箱中,算是对本次活动的酬谢。给几位专家的费用,都是从这些捐献款项中抽出的。”
他摊摊手,“当然,如果有人对活动不满意,可以不用掏钱,但这种人很少。”
咦,这种玩法挺有意思啊!香江虽然号称亚洲文物之都,可还真没有这种文化。东瀛能在八十年代领袖亚洲,是有其道理的。
卢灿正琢磨这事能不能在香江复制呢,落合俊典又不合时宜的打断他的思路,“卢桑,我们俩人的切磋,你听听我的安排是否合适?”
我去!这家伙,怎么还没忘记这茬?
见卢灿点头,他继续说道,“参加解惑的藏品,最终都要被放置在前排展台上。”
他指指最前方的那张条桌,“我已经和武田君说好过,将我们俩人之间的切磋,安排在专家解惑答疑环节之前。也就是说,我们将那些存疑的藏品作为鉴定对象,将各自的答案,写在纸片上,放在该藏品的旁边。”
“等到那些前辈鉴定时,我们两人各自答案,就可以用他们的鉴定结果来判定正确与否。您看怎样?”
很公平的斗亮,卢灿没什么意见。
他现在对杏雨书屋的武田次郎很有意见——八成是这家伙挑唆落合俊典的。
卢灿的目光,很快找到武田,他正在最后一次调试主持台的话筒,看来,今晚的月谈会,即将开始。
今晚的斗亮,也有其特别之处,那就是需要尽可能的将藏品的背景资料,描述清楚,才有可能获胜。
卢灿正准备点头答应,落合俊典又冒出一句让他哭笑不得的话语。
“卢桑,您的长处肯定是鉴别中国古董。这里是东京,今晚大多数存疑物品会来自我们东瀛,只有小部分才是中国文物。”
“因此,我不欺负你……”
“今晚的鉴定交流,如果您能准确鉴定数量的一半,就算你赢!”
从这句话又可以判断,落合俊典性子孤傲,和长泽茂的关系并不好,否则,不会口出这般狂言!
卢灿有点懵!
玩收藏两辈子,还第一次有人面对面告诉自己——我不欺负你!
好吧,看看你今晚怎么欺负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