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令,原名谢荪,字缃酉,又字天令,清代画家。
隐居金陵,擅长画山水、花卉,与龚贤、樊圻等齐名,为“金陵八家”之一。
“好!好!连金陵八家谢天令,这等生冷的画风都掌握的如此透彻,好!”张老爷子手掌在八仙桌上连拍三下,击节叫好,笑容满面!
老先生连叫三声好,是有原因的。
金陵八家的名号,此时并不响亮,也没多少人追捧,并非画技不好,而是与他们一直被人抵制,有很大关系。
我们现在称呼“金陵八家”,一般是指:龚贤、樊圻、吴宏、邹喆、谢荪、叶欣、高岑、胡慥八人。其实,他们代表了当时金陵地区的一大画派,还有其他成员,譬如陈卓、陆日为、武丹、陈舒等等,统称为“金陵画派”。
金陵画派的成员,有一大特性,那就是“避清”。
也就是说他们对于满清的统治依然心怀不满,渴望于恢复明王朝的统治。他们身上或者说骨子里都多多少少的带有“遗民”色彩。
他们绝大多数没有在仕途上谋求生机,而只是醉心于绘画,遁迹于山林,以诗画相酬唱,以此来缅怀逝去的“故国”。用笔来描绘秀丽的山川,排解心中亡国后的悲伤情怀。
所以他们的作品都有一种清新静谧的气质,不染世尘。
而这种行为,显然和当时江南的另一大画派“娄东画派”是相抵触的。
娄东画派的代表人物王时敏,可是献城投降清廷的江南文人代表,娄东画派许多著名画师,譬如“四王”,基本都做过清廷皇室的宫廷画师。
以“四王”为代表的娄东画派,自然受到清廷的大力宣扬和追捧,成为清代画坛的“正统派”,即画坛盟主。
金陵八家的所做作为,毫无疑问,啪啪打脸,而且打的是画坛盟主的脸。
娄东画派自然不乐意了,两者相距并不算远,娄东画派的许多附从者,开始打击、压制金陵画派,说他们的画风是典型的“纱灯派”,板滞甜俗,有风无骨。
因为娄东画派和清廷的联合打压缘故,金陵八家的字画,不为士林所见重,多年来籍籍无名,一直影响到八十年代。
真是他们的画不好吗?
还真不是!
黄冰虹、齐百石、张大仟等一干当代画坛巨匠,对金陵八家的画作推崇备至。相反,他们对四王之后的娄东画派,相当恶感。
不过,即便是这样,金陵八家的字画,现在仍然很生冷。
这种情况一直到后世内陆经济腾飞,中华传统文物价值暴涨,金陵八家的字画,才重新被人们赏识,他们的风骨才得到应有的赞赏。
卢灿也没想到,张老先生竟然如此早的就欣赏到金陵八家的魅力所在。
嘿嘿,要知道北宗的祖师周亮工先生,是江南投降清廷的又一著名的文人代表呢。
不过,这一想法,卢灿也只是在心底想想而已。
“卢先生的鉴定功底不俗啊!走!走!走!去我的书房坐坐,我们单聊!”他拉着卢灿的手臂,又看了眼自己的两位孙子。
唉!年龄都差不多,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人呐,就怕比较,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他现在看自己家的两个孩子,再和这位南宗传人的博学、彬彬有礼一比,伤害就来了,这差距太明显了!
“你俩去把院子里的东西搬到家里来!”老头心中有气,说话的声音都粗了三分。
卢灿赶紧对丁一忠招招手,接过他手中的箱子,示意他和陈晓帮忙去搭把手。
两人走沿着走廊,来到厢房,边走老先生便介绍。
这条巷子,曾经是大太监李莲英的房产(李莲英的房子太多),原本是夹巷三进的院子,张家接手后,嫌弃风水不好,改建成八座小院子,专门“吃租”。
怕卢灿不懂,老先生笑呵呵的解释道,“吃租嘛,就是做房东,靠收租金过日子。五六十年前,京城外来人口不少,大多数没固定住宅,就向我们这些‘地主’租房子,一套小院子,住三户,一个月最少能收三十个大洋呢。”
卢灿跟在他后面,点点头,“香江也有这种情况。最近几年,香江人口剧增,很多人靠租赁房屋生活。‘笼屋’,说的就是香江租房人的现状。”
“香江也这样?也是哦,每个地方都有穷人!”老先生心生感慨,随即,他回头对卢灿抱歉的说道,“八月份,你邀请我去香江,我也想去看看。可是……那时恰巧出了点事,我身子骨都是软的,当时差点瘫痪,老啰,所以也就没去成。”
卢灿心头急速跳动几下,老先生生病,估计就是因为古伯逃港一事闹的。
张张口,想要询问古伯的消息,可是,这件事自己应该不知情的啊,怎么问呢?他灵机一动,换了种问法,“是我太冒昧了!其实……您老只要派弟子去就行的!”
“弟子?”老先生正准备推门的手停顿下来,声音有些苦涩,“我确实有一名弟子,只不过……稍后我会和你详细分说。”
稍后说?这中间有变故?卢灿不太明白。
“故宫后来派谁去了?”
老先生终于推开厢房门,站在门边,等卢灿进来后又顺手掩上。
“张仲行、徐邦达、金玉生三位老先生去的,都认为那是真品。”
“他们三啊?他们三的水平,比我这野路子,专业!”
房间贴墙烧着煤炉,上面坐着水壶,倒是很暖和,只不过有一股子煤气味。
老先生去找茶叶茶杯,卢灿连忙将厢房窗户拉开一条缝隙。
书房的陈设,还没客厅雅致呢。临窗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张方凳。书桌上摆放了几本书,卢灿扫了眼,最上面的一本是咸丰六年重印的《纲鉴易知录》之四十三卷。
这本书卢灿知道,被称为“最简明的中国通史读本”,编者是清代学者吴乘权,初刻于康熙五十年,一共一百零七卷。
唔,吴乘权还编辑过另外一本书,更有名的,《古文观止》。
一排书柜,横在书房中间,将房间隔成内外两部分,估计里间是休息室——通往里间的走道,被布帘隔开。
“你师傅是哪位?说说看,说不定我还认识呢?”老先生在内间翻箱倒柜,嘴中还不忘问话。
“您肯定不认识,他是缅北人!”
“缅北人?”内间声音一停,老先生似乎被这消息震惊了。
“缅北华人!并非缅甸人!前朝回民起义的那会,他们家搬过去的。”老先生估计也有着大中华的思维,卢灿连忙解释。
“哦,这样啊!玖宝阁秘术,是他们家传的?”
卢灿暗笑,老先生这是在打探南宗的信息呢,这些消息,自己本来就要告诉他的。
“不是呢!我师祖,您估计听说过,汉阳叶方纲,您老听说过吧?”
“南北二叶中的南叶?”老先生果然知道,随即又发出一声感慨,“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金石玩得那么溜!他父亲叶志诜也是鉴定、藏书大家,是咱们玖宝阁的人吗?”
“嗯,叶老是我的曾师祖!叶老的师傅是嘉庆朝的顾庸羟,您可能没听说过。”
“嗨!我怎么没听说过?”
刚好老爷子端着茶盘掀开帘子进来,打断卢灿的话,“滇省巨富,茶马古道的滇商代表,来中原游历十年。我的师傅,豫东三绝朱飞仙,就怀疑他是玖宝阁南宗传人,可惜,那时顾宗主已经过世多年,再往下找,就没有丝毫线索。”
他摇摇头,颇为感慨,“玖宝阁,掩藏得太厉害,我们南北两宗,见面估计都不认识。”
“顾庸羟竟然将一手绝活,留给汉阳人?哪能想得到?”
确实如此!
譬如北宗传人朱飞仙,一生清贫,可他偏偏挑选了巨富张家的公子哥做传人!这种身份,或者地理环境转换的太剧烈,你让人怎么查?
卢灿的眼睛,随即落在老先生拿出的两件盖碗上。
这两件盖碗,碗壁上绘有粉彩花鸟,底托则绘有海水纹,壁薄如纸、白坯如玉、彩料艳丽,一看就不是凡品。
“嘿,看出来了?”老先生真性情,见卢灿盯着自己手中的盖碗,顿时来了兴致,“这可是我当年从袁伯家里顺出来的,一直舍不得用。去舒兰乡下前,我将它们埋在前面的大柳树下,逃过一劫。”
“平时舍不得用,今天拿出来,我们俩用用?可惜……我这里最好的茶叶,只有靖安的白茶!”
“白茶适合闷香,揭盖香满园,正适合用盖碗,怎么算差品?”卢灿连忙虚托了一句。
“哈哈!”老先生放下托盘,指着卢灿大笑,“没想到我们玖宝阁竟然找了你这么个小马屁精!还真会说话!”
老爷子添茶,卢灿主动去拿水壶,浇了半盏,随即盖上盖。
卢灿刚才那些话,有马屁之嫌,但道理没错——白茶确实以香取胜。
两人品茗谈旧事,气氛一直很好。
大多数时间,是老爷子在问,卢灿回答。
卢灿也有很多谜题需要答案,等张老先生终于缓口气之后,他提到今天的第一个问题。
“张老,我在台北遇到三件与玖宝阁有关的事。”
“其一是在思源斋楚家,遇到一把茶壶,那把壶上有我们玖宝阁的印记。后来还听闻,曾经有人去范家庄,以制壶之术,挑战范大生。”
“第二件事,我有幸收购到一套沈子澈自作用茶具,结果配具为真,壶器却是仿制的,而且带有玖宝阁的花体玖字。”
“这两把壶,是您出手的吗?”卢灿故意这么问。
“还有一件,我听闻三十五年前,师门有人参与争抢《夏山图》,您知道怎么回事吗?”
老先生面带一丝苦笑,“那是我师兄,裴锦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