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勒第三医院是南边最古老的医院之一。
估计那帮执政者,在实施去英国化的政策。
率东来是名人,卢灿在前台对那位南边护士女郎微微一笑后,很快打听到他的病房。
罗家对率东来还不错,将他的病房安置在二楼的贵宾疗养区。
卢灿进门时,率东来正靠在病房长沙发上小寐,看其盘腿的姿势,就知道经常打坐。
坐禅冥想有益身心健康,但老年人不宜久坐。卢灿故意将手中提得礼包,重重的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率东来睁开眼,见到卢灿,也不惊讶,第一句话就让卢灿吃了一惊,“你小子来了?我正琢磨呢,你来了刚好,给我一个答案。”
“那天的毛料,你是不是头天晚上做了手脚?”
这事可以做,但绝不可以承认!卢灿嘿嘿一笑,“率老,您猜呢?”
这还用猜吗?率东来放下双腿,身体前倾,仔仔细细看了遍卢灿,突然笑道,“两年前我还劝你别玩赌石,哪知道,你小子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显然,老先生并没有将卢灿玩小心机的事情,放在心上,相反,他很欣赏这种做法——赌石,也是一场战争,既然是战争,就允许上各种手段。
“坐吧。”他伸伸手,示意卢灿在他侧面的沙发坐下。
“你师傅真的没来?”率东来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王鼎新竟然放心让弟子一人来参赛?在住院的几天,他始终在琢磨这件事。
“真的没来。他在准备六月份去巴黎参加珠宝展的事情,没空。”卢灿很认真的回答。
率东来向后靠靠,脸上有些落寞,“还是你师傅,看得开啊。”
不知道在感慨什么?卢灿没打段他的思路。
“当初他说他是一名玉雕师,我还不太相信,没想到竟然真是这样!”
“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真敢放手让你这臭小子来闯荡!”
率东来根本不知道王鼎新的真实情况,又这样的猜想,才是正常的。
“不过,你们师门怪人多,出一个这样的王鼎新,丝毫不奇怪!”
这句话让卢灿的心怦怦直跳,今天来此,非常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此。卢灿断定,率东来果然和自己的师门有牵连。
“率老知道我的师门?我自己还不清楚呢,王老爷子从来不告诉我这些。”他挠挠眉梢,拟作好奇的问道。
“你师傅没告诉你?”
“半个字也没有说过。”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的师门叫什么。”率老的一句话让卢灿差点喷血。
您老不知道,提我的师门干什么?好在下一句话,让卢灿再度充满期待。
“你是不是觉察到,你和我的赌石手法,很相似?”
“确实有些。”卢灿的心再次绷紧。
率东来深深看了卢灿一眼,“输给你,我也不算冤。”
“我的赌石技术,最初就是学自你的师门。我不知道王鼎新那老货,当初怎么就认识那人?或者是那人的同门?怎么就得到他的青睐?”
“难道他当时就看出,我的天赋不如王鼎新那老东西?”率东来的语气中充满不甘和无奈。
“您老说的是……?我怎么听不懂?”卢灿不得不带着他的思路,往回走。
“你会听懂的。”率东来似乎陷入回忆中,眼神有些空洞。
“幼时家境贫穷,我十四岁卖身进入南安大户黄奕住老先生家中。印尼黄家你知道吧。”
印尼黄家,卢灿自然知道,他还清楚黄家的长孙黄栌,也在曼德勒呢。
“因为聪明伶俐,被分派到二公子黄浴沂身边做长随。”
“十六岁,开始随着黄少爷四处奔走。也是那年,我来到京城。”
“二少爷喜欢赌玛瑙,带我去报国寺玛瑙原石市场。这一去,我的一生彻底改变。”
“十六岁,也就是我第一次见你时,和你的年龄大小差不多。我感慨大自然造物的神奇,惊诧于一块小小的玛瑙石,竟然让人一夜暴富。”
“穷怕了!当年我真的穷怕了!赌玛瑙似乎给我一条捷径,一条一天之内暴发的终南捷径。我沉迷进去了!”
“黄少爷只是喜欢,而我,则是彻彻底底沉迷于那种姹紫嫣红的魅惑中。”
“此后,我经常瞒着二少爷,偷偷跑到报国寺,看别人赌石。偶尔,也会拿出自己在黄家做工的一点津贴,去买上一两块玛瑙。”
“有赚有亏,我自然不想这样下去,我意识到自己的技术与眼光太差,于是想要偷学别人的技术,或者说想要找一个赌石高手,拜他为师。”
“还真的被我找到一个。”
率东来再度看了卢灿一眼。卢灿也明白,戏肉来了——这人极有可能就是自己师门北支的重要人物。
“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道士。”
“道士?”卢灿忍不住复述出来,他心底第一时间就想起师门夹画中的“一笔道人”。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率东来有些不满被打断回忆,挥挥手制止卢灿。
“我知道他不是一个真的道士。但当时,他每次来报国寺赌玛瑙,都穿着一身道袍。”
“他大概一周来一次,每次都要买走三五块玛瑙。奇怪的是,只见他买进原石,从未见他在市场销售一颗玛瑙原料。别人问他,他总是说开垮了。”
“于是,这个道士,成为报国寺玛瑙市场有名的败家子。”
“我寻访了两次,问过卖给他玛瑙原石的摊主,有很多原石,表现不错,绝对不可能一块原料都不出。”
“他每次来报国寺,买走几块原石,却从不当众开料,就是为了怕招人注意。”
“我稍加推测,便得知这个道士是个赌石高手。他是为了吸金,故意这么做的!”
卢灿听着听着,脑门一头冷汗——合着自己吸金的方法,师门北支的前辈,早五十年前就用过!还被眼前的率东来这位有心人识破。
自己以后赌石吸金,该怎么办?
“又过了一周,那位道士又来了。照旧,他买了四块玛瑙原石,笑呵呵离开市场。”
“我偷偷跟在他身后,他在报国寺后面的小巷子里转了两圈,进入一家首饰铺子。我装作顾客,也跟了进去。”
“我闯进后院时,他已经切开第一块。摆在解玉沙台上的是一块极品的红紫双色玛瑙。”
“我苦苦哀求,希望他能收我做弟子!”
“唉!也许是我的表现太急切了吧。最终他还是拒绝了我。”
“不过,他最终还是传授我‘观皮赌石’的要领。你们师门的赌石技术,是不是‘观皮’?”后一句话是问卢灿的。
卢灿点点头。
那位道士是玖宝阁北派传人确凿无疑,卢灿现在想知道的是,他究竟是谁?
可惜,率东来此时陷入自我回忆中。
“从那以后,那个道士,再也没去报国寺赌玛瑙。”
“而我,慢慢摸索,开始在报国寺小有名气,手头也阔绰起来。”
“我不再满足于做黄家下人,我要成为一名名震华夏的赌石师!”
“十八岁那年,我从黄家辞职。准确的说,我被黄家开除。我开始了自己职业赌石的生涯。”
“最开始,生活很美好,不到一年时间,我积攒了五百大洋。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
“生活发生改变,这让我的傲气逐渐滋生。”
“教训来的如此之快!”
“十九岁那年,报国寺来了两位保山的南红商人。”
卢灿玩珠宝,知道滇省保山地区是华夏南红最具代表性的产地。南红玛瑙一词,就是因为它的产地。
“这两位商人,带来一块超过四百公斤的巨型南红原石,震惊整个报国寺。”
“尽管表现很好,但无人敢下手!”
这么大的南红料子,即便是现在的卢灿,也不敢下手!
因为南红原石,料子越大,空心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空心太大,一定会侵入杂质,杂质多,品级就要受影响。一旦亏损,那就是巨亏。
“年轻气盛啊!”率东来遗憾的拍拍大腿。
“报国寺无人敢出手!我做了出头鸟!”
“我拿出全部积蓄,并找到几家经常给他们供货的首饰铺子,借贷一千五百块大洋。最终以两千五百块大洋,拿下这块举行南红原石。”
“结果呢?”卢灿不知不觉陷入他的故事中。
“结果?”率东来笑容有些惨淡,“结果就是巨垮!”
“从距离顶部一揸的位置,就开始有空洞。你可能要问,为什么这么大的空洞我没能觉察出来呢?”他以为卢灿对赌玛瑙不熟,还特意为自己辩解一句。
“这块玛瑙原石中,内部充满了石英石,所以重量上根本就难以辨别。”
石英石是玛瑙的伴生矿,出现这样的情况,不稀奇。
“啊……”卢灿这声惊呼,确实是为当时的率东来担心。
南红与石英石这样伴生,意味着这次亏本亏大发了。
“整个料子解开后,所有的南红料,不足两百块。”
“那次解石后,我大病一场。可是,病好之后,还要还首饰铺子的借贷款啊。”
“我四处找人借贷,将自己所有存货典押出去,可是,整个报国寺都知道我开垮,没多少人再愿意借钱给我。”
“不得已,一天晚上,我躲过债主的监控,偷偷南下,一直跑到南边。”
“从那以后,京城,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的故事,就是赌石行业,血淋淋的教训。
卢灿陪着他,不甚唏嘘。
“率老,那个道士,您后来打听过他的消息了吗?”两人感慨半晌,卢灿终于问道。
率东来平息情绪后,表情自然多了,“就知道你关心这事。”
卢灿憨憨一笑。
“我四处托人打听,还真的被我找到一些信息。”
“这人在京城其实非常有名气。”
“他是袁大头的表侄,父亲是袁世凯的左膀右臂张镇芳。家住津门,每周进京一次,都选择住在东边的紫檀宫或者西边的白云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