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下子凝滞了，安静地就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地听见，史密斯和傅里叶对视着，沉默着，谁也没有不愿意先开口，谁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

“把……珠子……提出来？”

最终还是傅里叶先打破了沉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只觉得口干舌燥，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蹿上了脊背，惹起一阵毛骨悚然。

“是的，只有这一种方法能够抹除掉固定点的存在，使得世界发生完全未知的变化。”史密斯解释道，“我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但光是想想也觉得让人觉得可怕，如果刘烨被人从天平轮盘上抹去，那么所有与他相关的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呢？”

“和他有关的历史、记忆，所有他留下的痕迹，他经历过的事件，会变成什么样的情况？你我还会继续存在吗？还是会和他一起消失？这绝对不是单纯地消除影响而已，而是会让世界重构的超凡魔法。”

傅里叶只觉得脊背发凉，身为高阶魔法师，史密斯说的这些他都清楚，世间万物都是以一种特殊方式的方式相互联系在一起的，这也是魔法能够起作用的根本基础之一，要将一个生命和外在的所有联系全部切断有多么困难，凭他的知识根本无法想象。

要知道，在他们的认知里，物质是无法湮灭的，就算灰飞烟灭也只是转换成了能量的形态存在，可那个家伙要做的，是把刘烨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抹除一个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说是以一己之力在对抗整个宇宙也不为过。

“这种事……要怎么才能做的到？”

他喃喃地发问，可史密斯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最关键的不在这里，而是刘烨他为什么要我们遵照那个家伙的指令？”史密斯闭着眼睛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向后靠在了笔直的椅背上，“他一定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可是他却依然要我们这么做，正是因为无法理解这背后的原因，我才一直在犹豫。”

“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什么思考的时间了，除了相信他的判断，我们别无选择。”史密斯站了起来，“我们缺失的信息实在太多了，不管是对敌人还是对事件本身，我们就像是身处重重迷雾之中一般，往哪里走都可能是错的。”

“抱歉久等啦，新鲜出炉的烤牛肉披萨，还有两杯冰镇橙汁，以及清爽蔬菜沙拉，请慢用。”

穿着圣诞老人服饰的女服务生将餐点放在了隔壁的桌子上，傅里叶忽然望着热气腾腾的披萨出了神，他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吃过一顿饭了，以至于脑海里残存的最后关于食物的影像还是大半年前慕诗岚发明的，叫做什么“克虏伯番茄牛排”的东西。

披萨，三明治，炒饭，苏打水，热狗……那些在全世界的快餐店里都不贵，似乎人人都会做，到哪里都能吃到的东西。

也许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吃到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与那个温暖的世界之间，竟然隔了这么遥远的距离？

这就是人与世界的联系被切断的感觉吗？

“我明白了。”傅里叶也站了起来，慢慢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他。”

屏障的另一面，名叫刘烨的青年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平静的夜空，恐怖的雷暴从未发生过，与此同时，记忆如同潮水一边涌上来。

他慢慢地坐了起来，似乎没有受伤，但身体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嗯？”

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映入眼帘的灯光仿佛被密封在琥珀里的昆虫一样一动不动，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他坐在博云城中一处公园的山坡上，前方不远处有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看身形年纪不大，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

刘烨瞳孔微微一缩。

“巴尔……”

“我重置了时间。”

冰冷的声音传来，仿若冰丝一般的声线里不包含任何人类的情感，尽管正在诉说着一件超乎想象的伟业，巴尔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讲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那个手持时空星杖的女孩此刻还站在大海上，而你的父母也已经复活。”

“既然所有的结局都已经被封锁，我想试着寻找一种新的可能性。一种……存在于我的认知之外的可能性。”

巴尔站了起来，转过身，用水蓝色的双目看着他。

“我被困在了自我设置的迷宫之中，光靠我自己已然无法找到出路，所以，我想试着借助外部的力量。”

“你在……向我求助？”

“不要误解，尽管我现在因为‘磨损’而虚弱无比，但要碾死你也不过只是动动手指的事。”巴尔说道，“我只是选择了不再干涉你的行动，并不代表我需要你的帮助。”

虽然在这场绵延上亿年的斗争中落败，并且因为“磨损”而痛苦着，但巴尔毕竟是神，眨眨眼睛就可以毁灭掉整颗星球。

只不过，那么做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就像是孩子在沙滩上精心搭建出来的城堡一样，这个世界对巴尔来说就是那样的东西，在无数次的轮回之中，他已经厌倦了搭建城堡。单调的推到重来对他来说只是徒增劳累，没有任何益处。

听到这里，刘烨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确信巴尔没有骗他，这种信任来自于很多方面——事实上，说他们是最熟悉对方的彼此也不为过，长达上亿年的相处，千万次的对话，虽然总是伴随着鲜血和死亡，但也实实在在地增进着他们对双方的了解。

而且，他正是借助着巴尔的‘厌倦’，才赢得了那场不可能获胜的战斗。

“别急着高兴，这对你来说并不一定是个好消息。”巴尔继续说着，“即使我不再插手，棋局也仍在继续。而在失去了我的制约之后，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推进各自的计划，毁灭的进程甚至会比原先还要快。”

“如果你无法给我提供一种新的可能性，那么我会选择继续重置世界。”巴尔道，“换言之，你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刘烨思索着，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在大敌环伺的当口，能够不与巴尔这样的家伙为敌，哪怕只是暂时的，也绝对算是一件好事。

“先总结一下现状吧。”这一瞬，巴尔的身躯仿佛突然散开成了无数虚幻的影子，但眨眼之间又重新凝聚在了一起，“第一个问题，如你所见，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某种连我也无法理解的极限，大概率是因为‘磨损’的缘故——让我们姑且先这么称呼它吧。这种侵蚀发生在我的灵魂内部，赋予我魔神之力的神格正在缓慢崩坏，必须想办法阻止侵蚀进一步蔓延。”

“有解决的方法吗？”

“暂时没有。”巴尔摇了摇头，“尽管理论中的神位对应着的是绝对的才能，可我毕竟没有得到完整的神格，也就是说，在我控制着的那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以外的地方，我也只能靠运气，而不幸的是，‘磨损’，正是发生在那样的地方。”

“因此，你想要获得我的帮助是不可能的，我必须专注于解决自己的困境。”巴尔继续说着，“然后是第二个问题，卡尔穆诺的术式已经趋近于完成，如果他成功将人类之躯升华为天使形态，并且铸造出足以承载圣力的武器，那么他将会获得足以比拟神使的强大力量，成为你无法抵抗的存在。那个家伙的愿望，可只有毁灭一个。”

“在毁灭中重生，这是卡尔穆诺所信奉的真理，而且其中需要被毁灭的对象，甚至包括他自己。”巴尔道，“这是你首先要解决的问题，窃取了天使之力的卡尔穆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敌人，但已经是相对来说最容易的那个了。”

“……等等。”

刘烨皱了皱眉头。

他战战兢兢地思索着刚才巴尔说出来的情报。

“也就是说，卡尔穆诺即将成为和你类似的生命体？”

“可以这么理解，现在的他和我一样，已经脱离了常规意义上的人类范畴，而成为了一种全新的生命，只不过，他还尚未踏出最后一步。”巴尔的眼里泛起了淡淡的银光，“好了，你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时间即将开始流逝，现在，到你的会合了。”

瞬间，一切景色都被扭曲了。

……

站在博云城外的大海上，百里茗脚踏着幽暗的翻滚的波浪，手握着日月魔杖，眉头紧锁。

很奇怪。

她好像忘记了某些东西。

“怎么……回事……”

百里茗疑惑地嘟囔着。

魔法师是不会遗忘的。

但疑惑仅仅持续了一瞬，没过多久，就连“遗忘”这件事本身，也被遗忘了。

随着海域被一片刺目的血红覆盖，有关卡尔穆诺的一切记忆清晰地在百里茗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填补了灵魂中的“空白”。

“平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