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梁师成府,内书房。
号称隐相的梁师成,此刻正铁青着脸,怒着跪在身前,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
看梁师成扭曲狰狞的面孔,以及急促的呼吸,明显能感觉出他正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
也怪不得梁师成气成这样,所有人都知道梁师成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在京城还赐下豪宅,很自然地就会以为梁师成的所有身家都在这里。
其实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梁师成早把历年收刮来的金银财宝运去了登州。
在此时大宋所有官员中,梁师成无疑是个极有眼光的人,他不但成功贴上了皇帝,也早早为自己留出了后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但真能把这个道理联系在自己身上,并实际做出行动的人却不多,梁师成无疑是个例外。
都说狡兔三窟,京城这里,甚至江南的豪宅都是幌子,梁师成真正的老巢是在登州,这几年他利用职务之便,早将登州官场来了个大换血,同时命心腹手下在经营私盐,从而积累起巨大的财富,而登州临海,一旦朝廷有变,他可以随时带着他的财宝扬帆出海。
之前听闻梁山要攻打登州,着实把梁师成吓了一跳,不过随即宿太尉坐镇青州,童贯又率十万大军攻打梁山,在梁师成想来,梁山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打不到登州去。
却没想到,梁山是没打到登州,可他在登州的老巢却被人端了。
来报信的是庄园的一个管家,据他所说,那伙人行事老练狠辣,是在半夜对庄园发动进攻的,先是堵住所有出口,然后将庄园所有人等,不论男女老幼,全部斩杀。
这个管家是发现不对,跳进井里才保住性命,而等有人发现不对报官时,却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如果官兵再晚来半天,管家恐怕也得饿死在井里了。
像这样的庄园,都是有机关暗道的,待管家缓过劲来,跑到机关入口处才发现,整个暗道里的财宝已经被搬空,连藏在暗道里的几个人也都被杀了。
发生了这么大事,登州府衙是根本不敢隐瞒的,一面派这个幸存的管家回来禀报梁师成,另一方面上报朝廷,同时发出海捕文书,缉拿血洗庄园的凶手。
只是这些凶手来去无踪,谁也没见过这些人的样子,一时间又如何能抓到?不过登州知府也明白,梁师成那么庞大的财宝,想要不声不响地运出登州地界,恐怕不太容易,除非他们连夜从海路逃走。
登州早已经官匪一家,在管家来京城的时候,整个登州府黑白两道,已经紧密地团结在一起,正在地毯似地搜查着那伙神秘的杀手。
大半生的积蓄,转眼间就没了,怎不让梁师成抓狂?不过幸好还没丧失理智,急怒之后,他就从这件事上嗅出一丝阴谋的味道。
梁师成敢把所有家业放在那里,所雇佣的那些家丁护院又岂是一般人?现在这些武功高强的护卫都能被斩杀干净,这伙杀手又岂是普通的蟊贼?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那些杀手怎么会知道那处庄园的?
命人将管家带下去,梁师成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沉思起来,究竟是谁在算计自己呢?
梁师成很清楚自己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一时之间很难把这个人揪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自家管家的声音。
“老爷,朱勔、朱大人求见”
听了老管家的禀报,梁师成眉头皱了皱,心说他来干什么?有心说不见,不过这时候也正需要有人陪他说话。
命管家将朱勔请到外书房,随便披了件衣服,然后才缓步走了出去。
朱勔其实是为谭稹来的,梁山兵败的消息已经传回京城,谭稹回来之后,没敢去见皇帝复命,却先拜访了朱勔,求朱勔在梁师成面前帮他美言,他很清楚,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机会脱罪。
梁师成在登州有老巢的事,属于绝密,朱勔也不知道,眼见梁师成迈着四方步,阴沉着脸从里面走出来,朱勔慌忙站起身。
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学生见过大人”
说实话,梁师成不太喜欢朱勔,主要是这家伙始终和他的另一大走狗王黼勾心斗角,王黼这次罢相,背后就有他的影子。
“嗯!坐吧,你来所我何事啊!”
“哦!学生是为谭稹之事来拜会大人的”
朱勔也感觉出梁师成今天有点不对劲,只是人都来了,朝廷要处理谭稹也已经迫在眉睫,他即已收了谭稹的大礼,就得尽快把这事落实了。
听说朱勔是为谭稹而来,梁师成很自然地想到被劫的家财,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忍不住问道:“梁山贼寇真的如此厉害吗?”
朱勔心说能不厉害吗,前有高俅、童贯,后有谭稹,现在纵观满朝上下,怕是没人能收拾得了梁山了。
当下鼓起三寸不烂之舌,道:“大人有所不知,那梁山贼寇确实难缠,不过学生以为此中还有很多隐情,另外学生以为现在也不是追究谭稹责任的时候,而是要研究对策,谨防梁山贼寇大举进犯附近州府,不知大人以为然否?”
处不处理谭稹,跟梁师成毛关系都没有,他现在也没心思搭理谭稹的事,可是朱勔的到来却提醒了他,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梁山贼寇所为,那是不是可以同梁山贼寇做个交易呢?
梁师成很清楚大宋外强中干的窘态,所以只要能把他的财宝弄回来,他才不会在意什么朝廷利益呢。
干咳一声,道:“本官知道了...”
话音未落,外面再次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童国公求见”
“童贯来了?”
童贯回京之后一直很老实,因为皇帝这次招他回来也是要他退休的,可谁也没想到他这个双国公的帽子还没戴稳当,接替他的谭稹就出事了。
梁师成也有点奇怪,老童这时候蹬门,莫非是想复出?
朱勔却难免有些紧张,毕竟他是要保谭稹的,而童贯若在这个时候发声,皇帝肯定会站在童贯一边。
“大人,要不学生先告退?”
其实朱勔和童贯也同属一丘之貉,只不过今天这个场合有点不太合适。
梁师成本就不想管谭稹的事,摇头道:“无妨,童大人也不是外人,来人,有请童大人”
其实他们都猜错了,童贯此来不是跑官的,而是来求隐的。
要知道谭稹的大军之前可都是童贯的属下,现在出了这么大事,那些逃回来、几成光杆司令的将领们,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童贯这个昔日的主帅,所以童贯得到的消息可谓比朝廷还准确。
谭稹完不完跟童贯没关系,可军队有关系啊!十万大军丧失了一大半,剩下那些立刻就化身为兵匪,与济州相邻的兖州府可就遭罪了。
这些匪兵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境,烧杀抢掠,无恶不做,地方官府苦不堪言,告急的文书,已如雪片般向京城飞来。
满朝上下,谁不知道这是一滩浑水,不管如何治理,最后肯定都捞不到好。
童贯现在爵位虽然显赫,却无实权,在来梁师成处之前,他已经去拜会过蔡京,无奈蔡京现在也是自身难保,蔡京那个坑爹的好儿子蔡攸,已经在皇帝面前替老爹蔡京告老,老蔡同志这回怕是真要回家养老去了。
童贯无奈,只能来找梁师成,他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朱勔,不过好在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也就没那么多忌讳。
童贯与二人见礼后,茶都没顾上喝一口,就直接道:“少保大人,不知陛下对济州之事如何定夺?”
梁师成还以为童贯是来跑官的,不动声色地道:“童帅可是要请旨去剿匪?”
童贯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非也、非也,下官是来推荐人选的,那宿元景不是在青州吗?以他的威望和能力,收拾济州乱局,肯定是没问题的”
梁师成一愣,他忽地想起童贯之前可是一直在同梁山打交道,虽说两军交战,可谁敢说他和梁山之间没有联系?
而且谭稹取代他掌管军队,他可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直接就交权了,难道他知道会有这场大败?
梁师成越想越觉得可能,忽地问道:“童帅在梁山可有相熟之人?”
梁师成突然这么一问,不单是童贯,一旁的朱勔也吓了一跳,都不明白老梁大哥为何会这么问。
童贯疑惑地看着梁师成,小心地问道:“少保的意思?...”
梁师成淡淡一笑道:“二位也不是外人,实话告诉你们,我有些东西落在梁山贼寇的手里,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必须要拿回来,只是本官不想同贼寇有来往,所以要找个中间人,童帅可明白?”
童贯一听,心中不由大骂,你不想同贼寇有来往,难道老子就想了?不过也很好奇,这老不死的什么东西被梁山劫了?
低头故做沉吟地想了片刻,才道:“想找这样的人应该不难,不过以下官对梁山贼寇的了解,想要同他们打交道,怕是得付出些代价”
都是聪明人,无需说太多,梁师成又怎会不明白童贯想要什么。
点点头道:“传话给那些贼寇,只要把东西还回来,可以适当答应他们些条件,但不能过分”
“下官明白,这就去安排”
看着童贯告辞离去的背影,朱勔感觉脑袋好像都不够用了。
“梁山贼寇竟然有这么大神通?怎么谁都能和他们联系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