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陈海生正在办公室，跟王继勇等人安排贷款发放的手续。

刘雅丽轻轻推门进来，有两个上年龄的人要见行长，不肯说姓名。

陈海生以为是行里退休员工来反映生活困难，看着刘雅丽：“先在你办公室坐吧，一会儿你领他们过来。”

王继勇等人刚出去，刘雅丽已经领着两位老人走了进来。一对年龄60多岁的老年夫妻，女的中等身材，微微驼背满头银丝，面庞消瘦脸色苍白，走路无力蹒跚状态，身体常年有病的模样。男的中等偏上个头，头发略显花白，腰板还算挺拔，四方脸盘略有胡须，饱经风霜的样子。

陈海生一看不是行里退休员工，刘雅丽张罗着倒茶水后退了出去。两位老人拘束地坐在沙发上。

男的开口道：“行长，我们是赵长凤的父母，今天是来恳求行长的。”

陈海生明白过来，记起前几天成宝华告诉他，已经跟王庆义谈妥，他本来也有想法打算跳槽，已经痛快地签了离职协议。但是他跟赵长凤谈了几次，赵长凤一直压力很大，还没有最终结果。看来他们是为了孩子工作的事情来的，点点头示意老人继续讲。

“我退休前在铁路局机务段工作，已经退休近10年了。我的老伴户口在农村，多年来一直跟着我照顾我。孩子前几年省经济学院毕业后，一直也没有找到工作，看着孩子年龄大起来，性格也变得孤独，我和老伴越来越着急。我只好厚着脸皮，开始一次次找我单位的老领导，央求他帮忙给孩子找个工作。单位一直也没有用人指标，领导一时也没有办法安排，就这样拖了几年。”

“几年前铁路系统正好跟你们银行搞业务合作，碰巧银行招聘网点柜员，孩子专业也对口。单位领导帮忙，孩子这才终于进了咱们银行工作。孩子有了工作情绪精神都好起来，我和老伴自然开心。”

“最近几年吧，老伴操劳过度旧病复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常年断不了药。家里生活开销也越来越困难。孩子打小就懂事，知道心疼她的母亲，总想带她到大医院诊治，可是一直凑不齐钱来。”

“去年孩子回家说，刚换了新行长，工作很有魄力，员工工资涨了不少，看病的钱快攒够了，说过段时间就带她妈到北京大医院看病。我也没有多想，最近几天孩子饭吃得少，问了多次才知道是孩子为了凑钱，违反了行里的规定要被开除。”

赵长凤的母亲落下泪来，抽泣着叹口气，“都是我连累了孩子。”

父亲继续道：“行长，你看孩子年龄也大了，到现在也还没谈男朋友，要是再没了工作，孩子的一生就毁了，我们一家就没法过了。恳请领导高抬贵手，给孩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陈海生心里酸酸的。起身给老人续了茶水，其实两位老人就没端茶杯。

“老人家，我很敬重您，为了孩子的成长付出这么多。但是您也知道，银行有银行的规定。赵长凤确实违反了银行的制度，实事求是讲性质还是挺严重的，尽管没给客户和行里形成损失。处理决定呢是经过行里党支部研究通过的，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不过这样处理对孩子也是个警告或者警示，有利于她将来的成长，还得希望您能理解。”

正说着刘雅丽推门进来，“刚接到市行通知，下午二点召开市行党委中心组扩大学习会议，各支行行长参加。明天上午召开本年度的信贷风险管理会议，也要求各支行行长参加。我已经告诉小胡，他在楼下等着。”

陈海生知道市行有会议，只是一忙活就忘了，幸亏刘雅丽及时提醒。

陈海生看着老人，“对不起了，老人家。我们的工作也有不够细致的地方，但是既然是行里的决定，还得执行啊。”两位老人焦急起来，还要再说什么。

刘雅丽搀扶着他们，“陈行长急着到市里开会，今天就到这里，两位老人请回吧。”陈海生提醒刘雅丽，安排车把老人平安送回家。

接下来连续两天陈海生都在市行参会。

先是市行党委中心组扩大会议，主要内容就是如何贯彻总行纪委下发的、贯彻中央纪委关于加强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文件精神。燕兵正在做长篇发言。

会议进行到两个多小时，会场秩序开始有点乱起来，几位工作作风“举轻若重”的支行行长，开始进进出出的不停地接听电话。

燕兵大为恼火，看着台下加重语气：“同志们，今天我们根据市行党委的安排，贯彻省行党委‘党风廉政建设’和落实中央纪委‘八项规定’指示精神，会议内容非常重要。我知道你们支行行长平时工作很忙，发展业务的心情也很急迫。但是，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是贯彻省行的会议精神，我要求你们专心地听我讲话，懂得尊重其他的与会者，尊重会场纪律。”

燕兵继续作报告，陈海生手机振动起来，一看是于红梅的电话。

她平时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一定是有重要的或者紧急的事情找他，可是燕兵刚强调了注意会场纪律。自然不好意思再到外边接电话，只好捂着手机低头低声说道：“正在开会，过会给你回过去。”就挂了电话。

一会儿怕她有急事不放心赶忙又信息：“我在市行开会，领导刚发完火，不方便接电话。急吗？”于红梅倒是立即回了信息：“不着急，你先开会吧。”

坐了一整天，开完会，陈海生就头晕脑胀地回家了，也忘了给于红梅回电话。

次日上午接着又召开全市的信贷资产管理工作会议。

近两年随着国家经济形势下行，某些行业某些企业特别是小微化工商贸企业，首当其冲受国家大的环境下滑影响，步履维艰经营困难。单位效益每况愈下，影响到银行信贷资产的按期收回，形势也是越来越严峻。不良资产如雨后春笋，压不住地往外冒，形势越来越恶劣。

市行经过研究，才决定召开本次会议，要求各支行务必引起高度重视，紧急行动起来，采取切实措施，加大贷款回收的力度。

江北支行大多是新发放贷款，不良率和不良贷款额都较低，陈海生还没到着急的时候。关键是早着急也没有用，所以只带耳朵不带心地应景参会，权当休息。可是也不能随意请假，一直熬到会议结束。

两天后陈海生回到行里，刘雅丽进来正汇报近期的工作。

赵长凤的父亲却是几步走了进来，陈海生刚要打招呼，没想到老人径直地绕过办公桌，“扑通”一声，双膝着地就跪在陈海生前面。

声音哽咽，“领导，求求您帮帮我们家，给孩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您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陈海生浑身的血液涌上头皮，大脑一片空白。刘雅丽赶紧搀扶起老人，到沙发上坐下。陈海生一时也不知道讲什么好，尽管刘雅丽帮着劝慰老人良久，但是老人一直颤巍巍的老泪纵横望着陈海生。

陈海生眼角湿润了，语气诚恳地道：“老人家，您的心情我非常理解。行里再商量一下吧，我们会充分考虑您的家庭状况和赵长凤的工作情况，一两天内争取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您看好吗？”

望着老人离开的背影，陈海生想起了自己住在乡下的年迈的父亲，流泪了。天下最无私、最疼爱孩子的，永远只有父母啊！

陈海生这一刻，想起了自己上小学的时候，母亲每天早晨起来做好早饭，才喊自己和哥哥起床，家里唯一用来换钱的鸡蛋，母亲每次都只煮两个，自己从来也舍不得尝尝。

陈海生突然想回家看看父母了，看着桌上的一堆材料，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他也已经决定了该怎样处理赵长凤这件事情。

自古以来当官者不易。性格随和亲近员工跟员工打成一片，倒是容易开展工作，毛病是把握不好尺度，就会引起员工对领导的随意不够尊重。板着脸高高在上呢，就容易脱离员工了解不到下情，往往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要不古代的皇帝都自称为孤家寡人呢。

为官者也都面临着“做人”和“做官”的选择。部分领导者选择先“做官”后“做人”，这样倒是提拔得快，但是往往伴随着不择手段不能动真感情，结交不到真心朋友。部分领导者选择先“做人”后“做官”的，进步速度就慢，仕途会停滞不前或原地踏步，好处是能够保持住做人的底线，结交到真心朋友。

就像民间总结的“不跑不送，不会重用。只跑不送，原地不动。即跑又送，提拔重用。”

出身农村天性善良淳朴敦厚的陈海生之流，无疑是“先做人后做官”的基层工作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