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一句野孩子,惹恼了敏感的殷夜遥。望着她的目光低沉阴暗的几乎要滴出水,不不不,不是水,是硫酸,把她整个人腐蚀掉!
她心惊于这个孩子的暴戾,却不得不正面对抗他所带给大家的压力,原因无他,自己这伙的孩子见有人出头,纷纷躲到自己身后啃手指,毕竟只是群孩子——是啊,他们都是孩子,就连这个走下木桩比自己高出一头,暴戾阴鹫的人,也只是八九岁的孩子。自己一二十七岁的大人,难道连孩子都对付不了?
想到这里,心安了许多,无视他带给自己的压力,坦然的说:
“你是客人,我们也是客人,同在异乡为异客,相逢何必自相残杀?此为常识之一!第二,你客人主,客人欺负了主人,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说出去要给人笑话死!第三,你们年龄比我们大,大人应该谦让小孩,这才是为人处事的道理,不但不遵守,反而要欺负小孩子,难道不过分吗?”
她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神态动作又无比自然,殷夜遥给她说的一怔,感到有些迷糊。
他的身份有些复杂。
父亲是某个正在蓬勃发展的南方飞速壮大的家族的长子,母亲是公司内的一名职员,听到这里,或许很多人都以为是场看上去很美的办公室恋情。可惜名草有主,殷夜遥的母亲是第三者插足,俗称情妇,也叫二奶。
大奶的地位并不是那么稳固,在众多不同类型女人的环伺下大妇的地位岌岌可危。殷夜遥的母亲为专心争宠,早日爬上大妇而努力,无心照顾自己的儿子,又怕留在南方给那群心狠手辣的女人伤害,索性送到了穷山僻壤的远方亲戚家中,任他自由生长。如果她能如愿以偿,不用问,殷夜遥自然也就由没人管的野孩子一跃成为继承人;如果输了…呆在哪里都一样!
看多了家族内部争权夺利的戏码,加上常年被人奚落造成的阴影,殷夜遥浑身散发着阴鹫的气质,仿佛他永远都无法走到阳光下面。
方才上林一句“野孩子”,触动了他的忌讳,但他犹豫着,毕竟上林是女孩子,再怎么丑,也是个女孩儿——他所受到的教育虽然残忍乖张,但不打女人,是铁令!
就这一犹豫的功夫,给上林钻了空子,三个大道理牢牢压制在他头上。
仔细想一想,似乎母亲送他来时说过不要惹事。虽然母亲的叮咛于他不过是狗屎一堆,但她既然说这些都是常识,自己一八岁的大人难道连一个四五岁的黄毛丫头都不如?
但就这样放过他们,又着实不心甘。
想了想,说:“把你弟弟的千纸鹤给我!”
下林躲在他姐身后尖叫,好似有人卡住他的脖子一样,声音又尖又长,凄厉的很:“不给,打死我也不给!”
殷夜遥面色一沉,就要转到她身后去揍人,上林忙拦着:“给你给你,我当什么好东西!”
从下林手中硬夺了过来,下林张嘴要叫,她随手捏起下林脏兮兮的拳头塞了进去,并眼神威胁:再闹,再闹我就揍你!
千纸鹤随便递过去:“为几张破纸闹矛盾打人,秋下林你可真有本事!男子汉大丈夫当心在四方,你听评书里的英雄哪个哭哭啼啼为一点小东西就闹腾?你说你要是为一把枪啊,美女啊,钱啊,同别人争个你死我活也就罢了,几张纸——得得得,别哭啊,我回去再给你折,咱折一千只,成不成?”
絮絮叨叨的说着,牵起下林的脏手往家的方向走,身后跟着一串淌鼻涕的小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随口教训弟弟的话,殷夜遥听来别有深意。若不是她只是个乡间的野丫头,他几乎想要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母亲在外面偷偷生的野孩子!怎么说话跟母亲同出一辙?
孩子的心里装得下游戏和玩具,装不下山河万丈豪情,装不下美女权势钱财,殷夜遥算个异类,从小在母亲的培养下装样子,可再怎么装,也抹杀不了孩童的天性,对母亲口中‘幼稚’的玩意儿充满好奇心,一旦远离束缚,属于孩童的天性占了上风,早把她的教训抛到九霄云外。然而今天秋上林的一席话,突然让他想到了母亲,想起她还在吃人不眨眼的大家族里苦苦挣扎,为母子两个的日后争一席之地,心,突然就酸了。
再多不满,再多埋怨,抹不去骨血中的亲情。
将千纸鹤随手扔给眼馋的小孩子,目不转睛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问:
“她是谁?”
有人讨好的奉上答案:“她叫秋上林,她弟弟叫秋下林,是村东秋家大姑姑的孩子,大姑姑嫁到镇上,她爹吃公家粮哩!”
他突然想到,自己刚才揍得人,是大姑姑的亲儿子,难免有点心虚。可村里就是这样,一群孩子野在一起,做外甥的揍了舅舅;当孙子的骂了爷爷,‘萝卜不大,长在辈上’,类似这样的战争,村里哪天不发生个十次八次?这样一想,也就心安理得的摆弄分到手的千纸鹤,没几下就厌烦了,嘿,不如殷夜遥带回来的玩具□□好玩!还有他那一大包好吃的…
殷夜遥不理献来的殷勤,顾自盯着她离去的方向,喃喃:“秋上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