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夜遥最近的日子不好,非常不好。
算一算他已经两个星期没见到秋上林,这简直破了他的历史记录。就算吵架就算争执,他们冷战的日子也从来超不过三天。虽然秋上林这个死丫头对他不好,行为恶劣言语粗糙,但她有意思,特别有意思。
她永远都能想出有趣好玩独特的点子,让如一潭陈水般死寂的生活变得生动。让他在辛苦的课业之余调节身心,不至于变得阴沉暴戾。就连华哥都说自从搬到镇上,他开朗了许多——殷夜遥对此评价嗤之以鼻。
开朗?殷家的孩子不配开朗,不,殷家的孩子不能开朗。他们必须行事沉稳有大将之风。换句话说就是必须阴毒狠厉并将一切都隐藏在心中。他的母亲对他要求更加严格,从小教育他喜怒不形于色。
你以为我是木头人?
错错错。
在许蜜的字典里,喜怒不形于色,不代表古板死寂沉闷。而是永远让别人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你想干什么。明明应该生气,偏偏面带笑容;明明应该伤心,但决不能让悲伤映入你的眼眸。
至于说欢喜……摸着下巴想了想,在他过去的岁月中,好像还真没多少欢喜的记忆。如果硬要说一个……大概是秋上林和她的傻弟弟?
姐弟俩可真有意思,一个贼精贼精的;一个傻缺傻缺的。
说起来,傻缺傻缺的秋下林也有六七天没来了吧?自从他的散打和剑术教练到位。
想起这位得过全国散打比赛冠军的师父,殷夜遥浑身冷汗直冒。
鉴于许蜜这几年的优异表现,殷家老爷子答应给她一个愿望。虽然许蜜很想说‘我要做正室我要登上殷家少奶奶的宝座’,但她是谁呀,她是许蜜,不是那些靠着年轻美貌上位的胸大无脑的女人。
于是婉转的表示了自己对远在他乡的儿子的担忧。
殷老爷子听后对殷夜遥很感兴趣。鉴于他的儿子殷夜遥的老爸有太多个知名的不知名的在录得不在录的孩子,殷家从来都不稀罕带把的男孩。反倒是女孩儿,生一个养一个,只要证明是殷家的种,绝对不会赖账。
你问原因?女孩儿将来能联姻呀!男孩儿呢,只会花钱!
老爷子从没见过殷夜遥。偶尔殷氏有宴会,为了顾及正室的面子以及殷家的体统,私生子女也一律不能带去。毕竟把一场公司宴会办成一群毛孩儿以及女人争风吃醋的家宴,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他只是知道许蜜给他生了个孙子,据说很聪明伶俐——天可怜见,幸好不是乖巧伶俐。老爷子这辈子最痛恨乖巧伶俐的孩子。
他的儿子殷夜遥的老爸幼时也非常乖巧伶俐,但瞧瞧他现在的德行吧!
老爷子倒宁愿他只乖巧不伶俐,也省下三天两头有女人哭哭啼啼找上门。
总之呢,经过许蜜的一番明示,老爷子恍然他还有个亲孙子被迫逃亡在外。这个孙子不但聪明而且好学上进,虽远在他乡但从未停止过对知识的渴求,并且被他的母亲教育的表面知书达理斯文尔雅,内里阴狠腹黑懂得权谋。从小学习为人处事的道理,拿菜根谭和厚黑学当童话读;拿四书五经做小人书看。
而现在,这个孙子已经不满足于精神层面的追求,他返璞归真,开始向往肉体的锤炼。
他略一思考,很慷慨的说让他学太极拳。
许蜜心里为之一喜,老爷子自己练了十八年太极,很是看重这门以柔克刚的功夫。
但她随即委婉的表示,孩子四五岁的时候他外公说他性格不适合太极。
老爷子突然想起来,许蜜原来是出身书香门第名门大户的——尽管没落了,但有着一般女人比不上的优雅气质与饱学之才。瞅瞅她和那些胸大的女人站在一起吧,哪个更给殷家长脸?
于是老爷子非但没有不悦,反而更加和蔼的要介绍咏春拳的名师。然而许蜜又拒绝了。她认为咏春过柔不适宜殷夜遥修习。
优雅自信又骄傲的说:“夜遥这孩子适于开拓,而非守成。”
她简直就是把蜜往老爷子腹里送——明知他最愁的莫过于下一代守成有余开拓不足。殷家,正在蓬勃发展的时期。
老爷子虽然看出了她的别有用心,倒并不反感她这一点小心机。
最近几年在正室的争夺战上,许蜜表现出的异常卓绝,令老爷子感到欣慰的是,她虽然激进,但并不泯灭人性赶尽杀绝,凡事给人留一线。马上要被推下马的儿媳妇在几个下任人选中,独独不恨许蜜。
可是她分明也清楚,她的下马,与许蜜少不了关系。
老爷子很慈祥的问她,究竟希望孩子学什么。
许蜜表态,想请位散打和西洋剑大师去教导儿子。
老爷子一听就乐了。
散打和西洋剑。一中一西,双剑合璧,对许蜜的评价,不由又高了一个层次。
他凑巧认识两位大师,二话不说奉上重礼与嘱托,两位大师都同意各派一名弟子去为殷夜遥启蒙。
不得不说许蜜这一招用的巧妙至极。她使殷夜遥成功的引起了老爷子的注意,又为他的安全增添了一层保护。同时,变相的向对手示威——老爷子亲自委派人教导孙子,是一种姿态,沉默,但异常管用的姿态。
两位师傅到达的同时,殷夜遥前九年的大小事情都摆在了老爷子的书桌上。引起他注意的,是殷夜遥在异乡作出的举动——投资开文具店。
他感慨于孩子的早熟和生意头脑,却并不清楚,他所收到的资料只是残缺的一部分。凡是涉及到秋家的内容,一律都被砍了去。
许蜜很满意,这意味着她已经把势力延伸到了殷家大宅,老爷子身边。
千万别以为她好心帮秋上林隐瞒。她只不过不想有人分了殷夜遥的功劳。毕竟一个人的主意和两个人商量,有很大的区别。
她暗暗的告诉华子,可以准备离开那个偏远的地方了。
华子心里有些酸涩。
这一年是他渡过的,最平静的一年。也是最快乐最惬意的一年。
虽然要面对刁钻的秋上林和古怪的殷夜遥。但在秋上林的带动下,殷夜遥开始恭敬的发自内心的叫他一声‘华哥’而非理直气壮的喊‘华子’。他开始学会尊敬自己,不再随心所欲。
华子甚至觉得,每天陪殷夜遥学习,然后陪秋上林练摊卖东西,卖出个三毛钱的转笔刀都很开心。
但他更清楚,殷夜遥的人生不可能止于此地,他的人生,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变得更为广阔。
这件事,许蜜和他都不打算提前告诉殷夜遥。
他迟早要学会面临分别,壮士断腕,是他必须修炼的珍贵一课。
沉默的捡起殷夜遥丢在地上被汗水浸湿的衣服,低声询问累瘫在沙发但仍保持优雅坐姿的殷夜遥:“你先睡会儿,晚饭我叫你?”
他目光散漫,摇摇头,强作精神问:“上林今天没找我?”
华子顿一顿,摇头:“没有。”
她卖书买书玩的很快活,前几天还让坏笑着让我祝福你早日修炼成武林高手飞檐走壁。
殷夜遥有点失落。
华子见状,不忍的调侃:“几天不见,如隔三秋?”
他脸微微一红,低吼:“别胡说。谁想她了!”
“你不喜欢她?”
殷夜遥有点恼羞:“瞎说,我是在这儿闲的无聊发闷,找她逗趣呢!”
华子笑笑:“那就好。其实要真喜欢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等以后回了殷家,大不了让她做情妇,倒也轻松。”
似乎没料到他会对才九岁的自己说出这种话,殷夜遥一怔。
情妇?是啊,以她的身份,假如日后自己当真成为继承人,她也只能做个情妇。
别以为九岁什么都不懂,九岁天真无邪。
他本就早熟,身体成熟不亚于十二三的孩子;而他的心理……鬼知道吧。
他觉得秋上林很有趣,越看越有趣,越研究越有趣。是个打发时间缓解压力的好对象。跟她在一起不用费脑筋,因为她都帮忙费了。
从没想过以后会怎样。
而现在华子提醒他以后——他以后必然要回去,她留在这里,难道不是两个人就此分别从此天各一方永不联系吗?
哦,为什么想到永不联系,他心里有点难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