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如同徐光启所料那般,充满了复杂的味道。
第二日,他就在帝国日报上见到了黄道周的报道,其言辞非常激烈,而且用语极其大胆辛辣,什么礼崩乐坏,什么乱三纲断五常,会华夏衣冠,灭中华文明,各种各样的帽子都往朱由检头上扣过去。
偏偏更让人惊奇的是,这样的文章,堂而皇之的刊登在了帝国日报上,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帝国日报是归属司礼监管辖的,那是皇帝的直属机构,这样批判皇帝的文章,若说陛下事先没有看到,绝对不可能,偏偏,这文章就这么出现了。
这里面的内幕,让徐光启十分费解,不明白皇帝为何要这样做。
尽管他不解,但没人和他解释,这一期的帝国日报,带着皇帝被激烈批判的劲爆消息,迅速的传播开来。
说皇帝好话,歌功颂德的文章百姓们听得多了,骤然一篇文章大骂皇帝是昏君,这对习惯了天子英明的百姓来说,是一种难得的新鲜体验。
带着一份好奇,就算平日里不买报纸,最多就是听听的百姓,也纷纷慷慨解囊,买一份回去瞧个稀奇。这就导致,本期的帝国日报销量突破天际,发型不过五日后,就迅速超过以往任何一期的销量,成为最畅销的一期。
尔其中购买做多的,恰恰正是京师的百姓,由此可见四九城百姓对皇室消息的关注。
“浪哥儿,快读下这报纸,这黄道周是何许人也,为何痛骂皇帝?”
哪怕过去了五天,京师的一个茶馆中依然还有人在讨论这件事,每日都有人进京,每日都有人被怒骂皇帝的新闻给吸引,这就维持了新闻的热度。
“咳咳!”看了眼报纸,名为浪哥儿的读报人清了清嗓子,道:“这嗓子有点不舒服,待我缓缓。”
“来人上茶,给浪哥儿润润喉。”来人也不吝啬,立刻点了茶水上来。
“这样的消息,茶水的滋味有些淡啊!”浪哥儿有些不太满意。
“小二,茶不要了,换酒,上好的梨花白一壶!”来者也不吝啬,立刻更换。其实嘛,他也认得字,报纸也看得懂,但是对很多人名、典故都不清不楚,尤其是一些过往的事情、秘闻等,一无所知,看完报纸,根本体会不到里面的深意。
但读报纸的人不同,他们往往接触三教九流,有着自己的消息来源,对朝政有着较为深刻的认识,往往能说出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这就是读报人安身立命的来源。
“这还差不多!”浪哥儿满意的点头,等小二将酒上来后,立刻满饮一杯,随即舒爽的哈了口气。
酒气喷薄,在初春的天气中形成单单的雾气,顿时让他周围充满了酒香。喝了一杯酒后,浪哥儿立刻精神百倍,拿起报纸,眯着眼睛问道:“文章都看了吧?”
“看了,但就是看不懂!”请读报的老老实实回答,他曾经也进过私塾,认识字,就是学得不好,如今在京师的乡下当个土财主,有点地,不多,但也算殷实。
如今京师周围有地的人都过得不错,收粮食,收土货,收布匹的很多,手中有了点闲钱,他就开始追求一些精神享受,读报就是其中一项他非常喜欢的活动,将从报纸中得来的消息,在乡民们面前侃侃而谈,显示自己渊博的见识在,这很让他有种指点江山的快感。
“看不懂也正常,这里面的门道,不是四九城的从小到大的爷们,还真不清楚。”浪哥儿理所当然的吹嘘了一句,然后就准备开始讲解。
“别啊,我们还没看过报纸呢,读一读吧,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旁边歇脚的农人插话了,他们不舍得花钱卖报纸,但一路上却听人都在聊这件事,说有人骂皇帝,因此很像了解一下。
今天有人读报,正好可以蹭蹭。哪怕四九城周边的百姓也都爱八卦朝政,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这我可不能做主。”浪哥儿倒是个讲究人,没有擅自做主,而是看向了点酒的乡绅。一时间,其他人都看向了乡绅,满脸的期待。
“没事,读吧,反正我也有时间。”受到足够的关注,乡绅内心的某种情绪得到了满足,立刻大方道。
“好嘞,老爷仗义。”浪哥儿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开始将整篇文章都给念了出来。
然而,才刚念到一半,其中一个舍不得花钱卖报纸的农人豁然站起来,大声骂道:“这写文章的是瞎了眼吗,圣皇如此怜爱百姓,居然还有人骂?畜生,畜生!”
他激烈的言辞顿时让人侧目,接着又有人符合道:“就是,今上英明神武,让我等能吃饱饭,还有余钱给家里的婆娘孩子扯布买衣服,竟然还有人骂他,简直岂有此理。”
有人起头,顿时其他几人也是纷纷怒骂起来。一时间,茶馆中有些凌乱喧嚣,让浪哥儿的报纸都读不下去了。
“我说各位,这报纸是我花钱请人读的,你们要听就好好听,有什么话,留到大街上,留到家中说。”乡绅有些不悦的看向发货的农人。
“抱歉老爷,打扰了,实在是心中气氛难耐,一时冲动。”其中一个年轻些的抱拳道,然后他就招呼其他几个人重新坐下来,安静的听着。
见此,浪哥儿有些稀奇,这么彬彬有礼的农人可少见,不过他也没过多在意,而是继续读起来。
黄道周的文章并不长,也没什么实质内容,就是将皇帝编篡课本的大逆不道之行给说了下,然后通篇都是谩骂扣帽子,言辞虽然激烈,但很快就念完了。
“你们看看啊,这件事很突兀,没有任何前兆,就刊登了这么一篇文章,是不是很奇怪?”浪哥儿敲了敲桌子。
“的确,若不是这篇文章点名道姓的指向陛下,恐怕无人问津。”士绅点头道:“也正是因此,我才不知其背后代表的事情,问了些人,也没个门道,最终才找到这里来。”
“那老爷您就找对了,这件事咱恰好略知一二。”浪哥儿一拍桌子,昂首挺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