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依然来来往往的宾客,你方唱罢我登台,然而,热闹是他们的。陆天擎领着众人,径直穿过陆府,从后门取道上了一辆马车。
颜离裳从车厢内探出头,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我还以为你爹的意思是,让我们在陆府转转就好了。”
陆天擎卖关子道:“到了你就知道啦!”说着,他用力挥舞马鞭,车子在城郊的野路上飞奔,不时被路上的坑坑洼洼颠得上下震颤,落得车厢内颜离裳和上官钰两人只顾扶稳内壁——颜离裳搭讪美人的计划落空,心下正有些小失望。
“到了!”
陆天擎厉喝一声,勒紧缰绳,马车终于减速。
颜离裳犹如听到世间最美的福音。一直皱眉忍耐的上官钰也不由地松口气,恢复原本的从容。两人坐定,相视一笑。
待马车停稳,颜离裳刺溜一下从车厢内跳出,落地后还不忘回头迎接准备下车的上官钰。
陆天擎也“嗖”地出现在马车下,“去去去,你积极个什么劲啊!”
颜离裳假装没听见,依旧笑呵呵地站在原地。
上官钰稍微牵起长裙,微笑地看了眼陆天擎,然后扶着颜离裳跳下马车。
陆天擎没捞到好,看着颜离裳从自己身边路过时摆的鬼脸,内心恨道:“我就不该让哥带这货来!”
此时,陆闻书反而走在最前头,站在一片绵长的山坡前。
风吹劲草,裹挟着浓厚的青草与泥土的狂野气息直冲斗牛。四下远望,天地杂糅,仿佛被收容于瞳之琥珀,就此凝固成独属于自己的珍宝,让人有种坐拥天地的豪情,然与孑然只身相比,又令人顿感吾生须臾,飘渺若凡尘,惶惶不可终日。
上官钰久居京城,诸多自然风光,虽可通过书卷中的描述想象,但亲眼目睹天地坦荡之切身体会,当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她忍不住对陆闻书说:“难道这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马场?我看这一带地貌变化多样,地势起伏,若真有平坦的草原,那还真是世间罕见!”
“这还没到马场,马场在这山包的后面。”陆闻书说道。
陆天擎很自然地进入向导模式,解释说:“上官姑娘有所不知,这片马场位于北鸣城南面霁云山脉脚下的一块腹地。相传上古时期,一块巨大的天石陨落于此,随着时间流逝,天石日渐风化,最后却留下这一块平坦的洼地。说来也巧,这洼地受群山环绕,周围多是高山,巍峨入云,山顶冰雪覆盖常年不褪,而那冰川融水受地势影响,汇于天坑洼地。原本会形成沼泽的天坑,由于其地表之下,暗河四通八达,多余的水被这些河道巧妙地排出了洼地,形成了这片水草丰茂之地。”
陆闻书补充道:“这马场取名为‘毓漱’,‘毓’字有汇聚之意,灵感便来自于这浑然天成的地势,而‘漱’字与草场地下暗河之功效相合。一给一排,也似相马之最终目的,有去有留,而去留皆各尽其用,实为顺应自然,减少枉费。”
“原来如此。”上官钰点点头,说道,“以前常在信中见你提起过‘毓漱马场’,却没亲眼见过……”
“上官姑娘和我哥是何时认识的?”陆天擎好奇问道。
这次陆闻书终于先开口了,他随意地向陆天擎说明了两句:“三年前,去京都替我爹巡视各码头船只运输情况那次。”
陆天擎更不解地看着陆闻书,笑问:“三年前?可是,在那之后,你就没有离开过北鸣城了,我也没见过上官姑娘有来府上拜访呀?”
“机缘巧合,有幸与闻书结识,之后我们也没有见面,只是偶尔书信来往。”上官钰笑了笑。
这时,只见远处颜离裳飞奔而来,手舞足蹈的模样似乎发现了新大陆。
原来,颜离裳下车没多久便已经按捺不住骑马的心思,于是和上官钰简单寒暄几句,便如蛟龙入水,野马脱缰,迫不及待地跑进马场了。
“颜姑娘真是个精力旺盛之人呐。”上官钰看着风中如火焰般攒动的身影,由远及近。
陆闻书笑了笑,低声说:“幸亏这丫头恢复本性了。”
“为什么要用‘幸亏’,还怕我拐跑她不成?”
陆闻书没有回答,只是朝着颜离裳走了过去。
颜离裳在其余三人面前停了下来,兴奋非常。她料定陆闻书也和自己一样不知道马场的变化,笑嘻嘻地对陆闻书说:“马场今天没有马!”
“那你高兴什么?”陆闻书笑问。
“有更好玩的!”颜离裳蹦跳着准备下一轮的拔足狂奔。“快点!”
陆天擎原先想要卖关子的兴致被颜离裳完美嫁接,虽然不爽,但看到她一副孩童模样,最后也只是装装生气的样子,嗔道:“今天我才是主人好嘛!你急个什么劲啊?”
一旦翻过山坡,映入众人眼帘的才是一片真正的开阔之地!马场的中央已经建起了三个巨型的帐篷,每顶乳白色的帐篷外立着一块鲜明的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帐篷四周也不再寂寥,北鸣城中各色有名的小吃、小玩意、捏面人都已经摆出阵仗,虽然有的摊位还在安置中,但此刻马场早已焕然一新,变成了即将开张的草市。
“喔!快看,莫寻客栈的摊位,好气派啊!”颜离裳兴奋道,“真是到哪儿都可以吃到他家的点心啊!珍馐莫寻,知足常乐。”
颜离裳激动地跑到摊位前东张西望,虽然还未上货,但颜离裳却好像已经看到了满眼的鲜香食色。
陆天擎幽幽地晃到颜离裳身边,阴阳怪气地问:“说吧,莫寻客栈的东家给你多少好处?”
颜离裳一脸无辜,说:“没给我好处啊?莫寻那家伙可是出了名的抠!”
“为什么他那套说辞你张口就来?”陆天擎一脸不屑的神情。
“这个……呵,呵呵……”
陆闻书说:“她看到美食的时候就是个豪放派,记性也会变得异常好。对了,之前姑姑跟我提起,这次寿宴要办的不一样,是指这个草市吧?”
陆天擎笑眯眯地点点头,就像一个受到长辈表扬的小孩。
颜离裳啧啧嘴,摇头道:“这么多年了,陆贤弟还是这么仰慕你陆大哥哟。”
她故意在“陆贤弟”和“陆大哥”加重语气,再配上一贯猥琐的笑脸,引得陆闻书直接拎着她的领口,提溜着扔出了莫寻客栈的摊位。
这一丢,颜离裳踉跄站稳时正好撞上身后一个行人,并且狠狠地踩了对方一脚。
“哎哟!疼疼疼……”
颜离裳忙不迭地抬脚,转身一看,发现原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少年一头短发,额前的头发已经遮到眼睛,但二人慌乱中对视,颜离裳惊奇地发现少年的瞳孔颜色异于常人——是从来没见过的金黄色!
少年抱着脚,疼得在地上跳来跳去,时不时还略带哭腔地喊疼。
说也奇怪,上官钰已经担心地走到颜离裳身边,想看看能帮上什么忙。但颜离裳这次反而异常淡定,她盯着眼前各种起劲的少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没过一会,颜离裳扶额道:“喂,你别装啦!”
少年依旧“呜呜”哭着,听到颜离裳说自己是装的,索性一屁股坐地上,哭道,“呜呜,你赔我!我的脚残啦!赔我药钱!”
“竟敢讹人?!”颜离裳这次直接踢到少年的脚掌上,丝毫没有心软。
少年没料到她有此对策,只听鞋底“咔嚓”一声,鞋尖多出一道大拇指长短的刀片。
“诶呦,露馅了!”颜离裳居高临下,眼神甚有看穿一切的犀利,“你这鞋子的内里会比你真实的脚长,鞋底安置了藏有刀片的匣子,鞋内中空的部分塞以实心棉掩人耳目。”
少年拍拍屁股站起来,此刻的他立收方才无赖模样,礼貌地向颜离裳鞠了一躬:“姐姐好眼力。”说着,他伸手从颜离裳耳朵后面拈了一把。
手法之迅速,在场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少年手里竟然多了一枝鲜红的花朵。花瓣合抱,末梢微微卷起,模样甚是可人。
“这朵花送给姐姐吧,姐姐不要生气啦~好吗?”少年语气撒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激得在一旁袖手旁观的陆氏兄弟,顿时浑身起鸡皮疙瘩。
没想到颜离裳立刻变脸,摆出一副老阿姨的宽容大度,说道:“小孩嘴真厉害!哈哈,原谅你啦,以后不要随便讹人哦,那样就不乖啦!”
颜离裳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这时,从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阿熏,你在干嘛?我找了你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