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里安兰坐在病床边,不知何时就睡着了,王德轻轻推开病房门,见妻子睡着了,他缓缓关了房门,刚要将饭放在桌上,却见安兰坐了起来,她面容非常憔悴,问王德:“几点了?”王德看了一眼手机说:“快六点了,你来吃点儿东西吧。”
安兰说:“我没胃口,你吃吧。”
王德说:“那怎么成,你身体这么差,若是熬坏了,家里谁管啊?”他将安兰扶到了桌边,说道:“你吃吧,我看着嘉伟。”
安兰吃了几口,她实在没有胃口,喝了两口汤,对王德说:“我实在是吃不下,你吃了吧。”王德说:“我给你削一个苹果吧。”安兰摇了摇手:“不用了,你快吃,不然面条泡成稀粥了。”
王德无奈,他刚吃掉了妻子的那碗,王丽放学赶过来了,他问道:“还没吃饭吧,这碗没动,你吃上吧。”
王丽说:“我路上吃了。”她找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陪着母亲。
王德没有说话低着头将那碗面吃掉了。
天快黑的时候,安兰对王丽说:“你回家去吧,这里有我和你爸,学习要紧,作业别落下了。”
王丽说:“没作业。”
王德道:“胡闹,都毕业班了,怎么会没作业?”他指了指一边的桌子:“你不回家,就在旁边写吧,回去家里也是乌漆麻黑的一个人,你也不安心。”
王丽去桌边做试卷了。
她心不在焉,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怎么可能心安理得,而且身后就是昏迷不醒的哥哥。
安兰小声问王德:“黄仙姑怎么说?”
王德耳语道:“她说了,嘉伟没事,过两天就能好,”他拿出了那颗黑色的珠子,放到了妻子的手心:“这是黄仙姑给的平安符。”
安兰听后很是欣慰,她看了看黑色的珠子,趁着女儿王丽不注意,戴在了王嘉伟的脖子上。
病床之上的王嘉伟可以听到父母的声音,当那颗黑色珠子落在他的胸口时,他感到一丝冰凉之感浸入了肌肤,他竟然闻到了妹妹在桌边的样子,味道是甜甜的,他也闻到了床边父母的面容,味道是苦涩的,他甚至闻到隔壁病房有人死去的样子,味道是腐臭的……
他的鼻子,仿佛开了光。
王嘉伟可以闻到青草在生长,白云在移动,鸟儿在歌唱,蚂蚁在搬家,一切都是那么奇妙,他几乎不用听,不用看,什么都能闻见,所有的东西在他的鼻息间化为了各种气味,在他的脑海形成了画面,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一样。
王嘉伟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切气味都消失了。
映入他眼帘的是父母,以及不远处的妹妹,与他刚才闻到的画面一般无二。
他现在还插着氧气,身体完全动不了,母亲安兰最初发现了:“嘉伟醒了,嘉伟醒了。”她激动的热泪盈眶,王德就像被妻子的声音在脑壳上敲了一皮锤,他看向病床上的儿子,见他正在朝自己眨眼,还露出了一个微笑。
王丽手里攥着圆珠笔快步走了过来,她拉着王嘉伟的手直掉泪:“哥,你终于醒了。”
王嘉伟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现在只有眼睛和嘴唇能动……
王德说:“我去找大夫。”
很快,他找来了王嘉伟的主治医生,高医生检查了王嘉伟的身体情况,询问了许多问题后,他对王德和安兰说:“王嘉伟的身体恢复的不错,思维能力与听觉视觉都很好,神经系统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损伤,好好照顾,我们每天都会过来做复查和记录。”
王德和安兰心里的一块巨石总算是落地了。
他们生怕王嘉伟变成植物人。
那样的话,这个家就要毁了。
安兰与王丽坐在病床两边,一人拉着王嘉伟的一只手,与他说着话。王德就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儿子,他的话本来就不多,现在见儿子醒来,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周之后,王嘉伟已经可以吃饭喝水让人扶着上厕所了,他的内脏只是轻微错位,上肢也恢复的很好,但是下肢,尤其是右小腿,几乎是没有什么知觉,想要行走非常困难。
他虽然感到痛苦难当,可是捡回了一条命,起码没有变成植物人给家人造成负担,不然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他就成全家的罪人了。
他并没有怨天尤人。
怪,就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
医生又对王嘉伟进行了复查,他私下找到了王德:“王嘉伟的右小腿,遭受过强撞击,当时手术做切开复位时,骨膜损伤极为严重,如果半月后还不能恢复,极有可能会坏死,你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如果保不住的话,就得截肢,不然可能会导致肝脏、肾脏等功能丧失。”
王德听后心头一疼。
只能祈求老天爷开眼了,如果实在保不住,该截肢还得截肢,出了这么大的车祸,能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已经是祖宗积德了。
活着比什么都好!
真要截了,就装一个假肢吧。
他心中充满了无奈。
以后的日子里,王嘉伟每天做着恢复练习,安兰经常给他揉胳膊捏腿,眼看已经过了半月,他的右小腿还是没什么知觉。
王德心里发慌。
他根本不敢告诉妻子和女儿实情。
实在是张不开嘴。
主治医生又做了复查,他找到王德说:“王嘉伟的右小腿,属于神经性坏死,肌肉组织与血管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可以不用截肢了,但是他以后走路,不拄拐,就得做轮椅,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我们尽力了。”
王德说:“太感谢你们了。”
他心中五味杂陈,虽然不用截肢了,可是也没复原,他心中叹息一声:罢了,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总不能什么都称心如意吧。
这前前后后,将近一个月。
手术费、医疗费、住院费加起来,总共花了65472元。
看病,再多钱也得花,没得商量。
那撞王嘉伟的司机还有点儿良心,承担了全部费用,但一家人谁也开心不起来。
虽然没花钱,可罪没少受。
周六下午办理出院手续之后,王丽、安兰和王德一起将王嘉伟接回了家,该来看望的亲戚都来了,有走好几趟的,也有只走人情的,毕竟有亲疏远近,大多都是穷亲戚,也没什么心眼儿,拿着鸡蛋水果奶粉之类的……
过了几天,家里只有王嘉伟一个人了,非常清静。
父亲是一个退休的老教师,他只有小学文化,但仗着早年缺老师,他也是运气好,在老家镇上的小学任教。后来各种考试都没被刷下来,调到了市里,分了房,一家四口都搬进去了市区,仗着资历老当了一辈子的语文老师,他现在已经63岁,头发都快白完了,没什么特殊的癖好,闲不住,骑着一辆电三轮在附近的郊区卖菜。
母亲早年是裁缝,今年已经五十五岁,眼睛不好,早就做不了针线了,她现在是一名清洁工,每天很早就会出门,天黑才能回来。王嘉伟看着墙上相框里全家人的合照思绪起伏。
突然,他右小腿上传来一阵剧痛。
他泪花直冒,咬着牙小心翼翼卷起了裤腿,发现小腿内测竟然有一个黑色的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