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长毅给楚妙璃讲述了一个邪鬼害人的故事。
他告诉楚妙璃, 在十多年前的大宁府东城昌华街住着一户姓齐的人家。
这户人家祖辈都是以行医为业, 在大宁府名头很响。
俗话说得好: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义诊舍药的事情做得多了,这家人在数代单传后,居然生出了一对双胞胎。
大的,继承了家里的惠民医馆, 泽被乡里,小的更是了不得,直接一步登天入了满朝大夫心目中的圣殿——太医署。
这齐家的人, 似乎天生骨子里就藏了份急公好义的侠性,他们平日里更是没少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
齐二老爷在太医署做太医的时候,与一位姓安的大夫一见如故。
这姓安的大夫相较于齐二老爷而言, 更是不凡。
别看他那时候年纪轻轻, 但祖辈都是御医的他已经是大家心目中板上钉钉的下任太医署院正。
许是他们家太过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缘故,这姓安的大夫被人暗施计谋,卷入了一场后宫争斗中, 累得安家上下五十多口人被暴怒中的君王下令押入了天牢, 预备着满门抄斩!
齐二老爷在获悉这件事后, 当机立断, 冒死买通了天牢中一位与他有旧的衙役,从义庄找来了一具病死幼乞的尸体, 救下了自家老友的嫡子,又收其做了自己的亲传弟子!
后来,齐二老爷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更是连夜辞去了好不容易才考来的太医署五品官职,带着才刚刚满月没多久的妻女和徒弟匆匆离开了京城。
他们回到了齐二老爷的家乡,大宁府。
在这里,他们受到了齐大老爷夫妇的热情欢迎。
齐大老爷与齐大夫人都是性格纯善敦厚的好人,他们没有问齐二老爷为什么仓促辞官回乡,也没有问齐二老爷为什么会收了个看上去瘦得皮包骨头,整个人看上去还有些精神失常的小男孩做自己的亲传弟子。
尤其是齐大夫人,因为她久久不曾开怀,丈夫也不愿纳妾延续香火的缘故,她几乎是拿齐二老爷的女儿和他的嫡传弟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看待,端得是一片慈母心肠!
在他们的无限包容下,如同惊弓之鸟一样仓皇返乡的齐二老爷全家一点点的开始如同这大宁府的寻常百姓一样,过起了安谧祥和的日子。
只可惜,好景不长。
这样的日子,在齐二老爷的女儿齐玉珠满三岁那年,被彻底打破了。
在齐家素来以温柔纯善著称的齐大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毫无来由的卖掉了齐家唯一的掌上明珠。
等到事情败露,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的齐大夫人因为满心愧悔难当无法释怀,干脆用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而她的丈夫齐大老爷也因为侄女的失踪和妻子的自我了断,刺激过大,中风而死。
齐二老爷没办法接受自己女儿被卖的残酷事实,整天在外面到处找寻自己女儿的踪迹,齐二夫人更是日日跪在佛前抄经,捡佛豆,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能够换来佛主的一丝垂悯,让她的女儿得以归家。
只是,不论齐二老爷怎么寻找,都没能找回自己的女儿,在这样又急又燥又慌又痛的情况下,齐二老爷的神智彻底失常了,他除了每天嗫嚅着找女儿外,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他的妻子齐二夫人也因为思女成疾,在膝盖都跪出了一层厚茧后,撒手人寰……
安长毅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抖颤的几乎不成调子,他眼眶通红的望着依然端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的楚妙璃,哑声道:“有时候,那安御医的孩子,也忍不住在心里产生怀疑……怀疑他是不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要不然……与他有关的人……为什么都会接二连三的承受别人想都无法想象的厄运……”
楚妙璃望着这样痛不欲生的安长毅,心里难得涌现了几分恻隐之情。
“直到七八年前……”注意到楚妙璃态度转缓的安长毅精神一振,继续往下述说:“他意外认识了一位行事看似疯癫的老道,那老道说他根骨不凡,要收他做徒弟!当时那位安御医的儿子已经接手了师傅齐二老爷的惠民医馆,如何还肯去和他做什么玄门道士!直到那老道和他透露了一个让他全身毛孔都险些没炸裂开来的讯息!”
“那老道告诉他,说他大伯母,也就是齐大夫人之所以会突然做出那般让人倍感莫名的举动出来,是因为被邪祟附了体!而那邪祟之所以要这么做,为的却是他师妹足足九世积攒而来的福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他那平日里瞧着与寻常女娃没什么不同——除了容貌过于出色以外的师妹居然是传说中的九世善人转世!”
“那邪祟对他的师妹垂涎三尺,但又怕伤害九世善人而遭来天谴,所以干脆借由齐大夫人的手,换了她的命格,并且将她没入了贱籍……”
安长毅喉头嘶哑,眼中隐隐有熊熊怒火在疯狂燃烧。
“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他,心里恨得要死!为了能够找到那邪祟报仇,也为了找回自己的师妹,他再没有丝毫犹豫的拜了老道为师,并且在老道的帮助下,成功将那窃取他人命格以补益己身的邪祟打得魂飞魄散了!”
听到这里的楚妙璃在脸上露出了一个颇有几分恍然大悟的表情。
总算明了了对方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后,为什么会想都不想的就一剑刺来……
如果她所料不差的话,他应该是想到了那只害得他再次家破人亡的邪祟了吧。
“那邪祟彻底灰飞烟灭以后,他在安置好齐二老爷后,又匆匆跟着自己的师傅来到泯水县,因为他的这位老道师傅,不仅降妖除魔十分厉害,就连卜卦寻人也是一把好手……只是这次,不论他的师傅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把他师妹从泯水县中找出来……”
言及至此,安长毅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苦笑。
“他虽然满心失落,但是却并不责怪自己的师傅,因为他知道他的师傅已经尽力了,而且,在他看来,只要他师妹齐玉珠还在这泯水县一日,那么,即便是掘地三尺,他们师兄妹也终有重逢的那一日的。”
安长毅这充满坚定的话听在楚妙璃的耳里,却让她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楚妙璃心中有数,如果她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话,那么,这位在泯水县远近闻名的小安大夫只怕永远都见不到他的小师妹了。
要知道,原主因为姿容绝世的缘故,一辈子都没有出过门,就连上辈子,也是刚被封氏下令药昏送上马车就被封泽华顺手牵羊的关进了他的私宅……
安长毅虽然是个颇有名气的大夫,能够在各家各户畅通无阻,但是并不代表他能够见到病患家里的未婚女眷,毕竟,在这个世界的男女大防还是十分严格的。
楚妙璃并不是个会揪住他人错处不依不饶的人,在弄清楚了安长毅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在一见到她就对她大打出手后,她当然不会再像刚开始一样,对他充满着排斥心理,不过在此之前,她必须要确认一下,对方为什么会如此坚定……她这具身体的原主就是他的师妹?难道,就凭着他的那一声“饼饼”吗?
楚妙璃将她的疑惑讲述给了安长毅听。
从始至终都是一副苦大仇深脸的安长毅嘴角罕见的勾起了一抹充满温暖的弧度。
他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楚妙璃,让她看一看自己的手肘内侧。
楚妙璃柳眉微挑,下意识地循着他的指点屈起手肘往自己的手肘内侧望去,然后,看到了一抹艳丽无比的朱砂红。
才接手这具身体没多久,对这具身体并不怎么了解的楚妙璃还是第一次发现这具身体的手肘内侧竟然有着这样一个朱砂胎记,她忍不住面露惊奇地抬头去看安长毅:“你就是凭借这个认出我的?”
安长毅重重点头,然后忍不住又在脸上露出一个有些酸涩又有些怀念的笑容。
而他的目光也一直都紧紧地锁住楚妙璃手肘内侧那一处白皙和朱红不放,半点避忌闪开的意思都没有。
他的这一堪称反常的举动,让原本就生了副玲珑心肝的楚妙璃忍不住在心头浮现一个颇有几分微妙的猜测来。
“小时候的事情,师妹你恐怕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安长毅并没有注意到楚妙璃那有些异样的表情,依然眼巴巴地瞅着楚妙璃的手肘不放。
“要不然也不会一直都没想过要回大宁府去找我们……认真说起来,你的小名饼饼……还是当年我给你起的……就因为你手肘上的这个朱砂红胎记委实太像大伯母常给我们做的豆沙饼了,圆圆的,红红的,就像个被人咬了口的月牙儿似的……”
“师妹,我不管你……在离开我们以后,经历了些什么……又变成了什么……而今,我只盼望着我们一家能够团圆……师妹……师傅他老人家因为太过思念你……现在已经老得不成人样了……”
安长毅动作有些狼狈地用袖子抹了把眼角,“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和我一起回大宁府,让他也看看……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看看我?你确定他在看到我后,不会被我吓一跳吗?”知道对方现在扔把自己当艳鬼看的楚妙璃神情颇有些惊讶的看着安长毅。
如果她现在附体的这具躯壳的原主真的如她所猜测的那样,与安长毅是那样一种极为亲密的关系……
那么,他怎么可能会接受的如此之快?
甚至毫不介怀?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口中的艳鬼……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楚妙璃这随口而出的话听在安长毅的耳朵里,就仿佛有刀子在割他的心肝一样,疼得他整个人都险些没因此而蜷缩起来。
他强忍住满心的酸楚和痛苦,神情很是认真和郑重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的小师妹,一字一顿地说道:“师妹,关于这点你大可以放心!师傅他忆女成狂,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在他的心里,你都是他的女儿,也只是他的女儿!而且——”
安长毅眼中有决绝之色一闪而过。
“师兄总能找到让你重新还阳为人的办法的!师妹,你和那坑害了我们全家的邪祟不同!你是九世善人转世,你——”
“你什么你?!还想点办法呢?什么办法?”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如灵猴一样攀上阁楼的邋遢老道被自己徒弟的话说得是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你这是打算牺牲自己,为这蛊惑了你的艳鬼以命抵命吗?就因为它的手肘上也长了个和你未婚妻一模一样的朱砂胎——等等!你!你!你怎么……怎么……你怎么……”
百密一疏被关门弟子给偷溜走了的邋遢老道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着在他阴阳眼下,几乎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的绝色少女,一时间,竟是目瞪口呆的连怎么说话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