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长毅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正躺在师傅临时歇脚的破庙里。
他满头黑线的抽了抽嘴角,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盘腿坐在破蒲团上的师傅已经一脸理直气壮地抢先开口了。
“毅儿啊,不是师傅要存心和你唱反调,实在是那艳鬼看上去眸正神清的,怎么瞧都不像是个做尽坏事的恶鬼啊……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喊打喊杀……师傅也是怕你犯错误, 才会把你敲昏了带回来啊。”
安长毅因为心里藏了事儿的缘故,已经懒得在和自家师傅计较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反正,他刚拜入老道门下的时候, 也没少被他偷袭,早就习以为常了——他脸上表情很是郑重地看着自己师傅说道:“师傅……那艳鬼……不,是那姑娘到底是好是坏, 我们暂且放在一边, 我们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我那已经失踪多年的师妹饼饼!”
老道目瞪口呆的看着安长毅,“你怎么会突然这么认为?”
“我记得当年您让我把保和堂开到泯水县来的时候和我说过,我能够在这里找到我的师妹饼饼!那么……您觉得……今天我们在封家阁楼里看到的那个女……”安长毅心中绞痛的根本就没办法把那个‘鬼’字吐出口, “那个女孩儿, 是不是我的师妹饼饼!”
“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也很肯定这泯水县确实是你找回你师妹饼饼的唯一途径……可是……可是你怎么就能够断定她就是你的师妹呢?你别忘了, 她是九世善人投胎,即便是再被邪祟巧施鬼祟伎俩夺了命格, 也不该……也不该沦落到成为一只艳鬼的地步。”
要知道,艳鬼对任何女性而言,都是莫大的羞辱和嘲讽。
正常女性若非受尽了那见不得人的苦楚, 根本就不可能在离开人世后,蜕变成一只专门靠吸取男人阳气而勉强存活于世的艳鬼。
“我也知道我不该那么猜……可我确实在它身上瞧见了……瞧见了只有我师妹饼饼才有的胎记……那样的胎记万中无一……我很肯定……我……不行!我得再去看看!我得去找它问个究竟!”安长毅越想心里越乱得紧,等到后来,干脆从那吱嘎作响的破旧木床上一跃而起,再次朝着封宅所在的方向疾奔了过去。
好不容易才趁着那艳鬼没注意,把自己和徒弟捞出来的老道哪里肯放安长毅走,直接捡起地上的一根鸡骨头,对着安长毅的脑袋又砸了过去!
“师傅你怎么又——”安长毅气急败坏地转过来咆哮了声,再次‘扑通’一声晕倒在黄土地面上。
“唉呀,”老道叹了口气,“毅儿啊,我看你为了找你师妹,真的是找得整个人都有些疯魔了。”
他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拍拍自己破道袍上的灰尘,站起身走近自己徒弟。
“你也别怪师傅拦着你不让你去找那……那位小姐……实在是那位小姐身上的鬼气已经到了一种骇人听闻的地步了!这样的艳鬼,最少也有近千年的道行……它怎么可能会是你的小师妹饼饼呢?”
老道将被他一鸡骨头砸昏的徒弟扛麻袋似的扛到肩上,重新把他扔回了吱嘎作响的木床上,望了望已近破晓的天空,继续盘腿打起坐来。
原本,他是不需要守在徒弟房里的,可是他们今儿个才得罪了一位道行异常高深的千年艳鬼……谁知道她在料理了那群搅她清净的小杂碎后,会不会找上门来报复他们师徒两个呢?
在老道满心忧愁的时候,封宅阁楼里的所有人,都被楚妙璃那句饱含深意的“封哥”给镇住了。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楚妙璃的这一声封哥,叫的是她的二表哥封泽卓。
直到大家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眼睛从始至终都定格在封老爷的身上以后,大家才满脸恍然大悟的意识到……她叫的居然是她的姨父封老爷!
封氏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瞧中了封老爷这支潜力股,并且费尽心机把她抓到了手。
而她最恨的就是别的女人觊觎她的男人——也不管她的男人究竟有没有她所以为的那样吃香。
“好啊!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有一腿!看看!看看!现在狐狸尾巴漏出来了吧!亏你还红口白牙的糊弄我,说要把这小狐狸精给献给大宁府城的老大——”
啪!
封老爷一个半点都不留情面的耳光重重的扇在了自己结发妻的脸上。
他面色铁青地用力一脚将她蹬倒在地,“不会说话就闭嘴!你不开口没人把你当哑巴!”
封泽卓见此情形,也连忙插口道:“娘,你误会了!我敢跟您保证,采薇表妹绝对和爹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眼下这情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又被别的女鬼……给附身了!”
“老……老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仰倒在地上的封氏满脸不可置信的一边捂住自己火辣辣的面颊,一边努力仰着头去看自己的丈夫封老爷,她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的脸!
“那是因为你欠打!”封老爷脸色异常难看地冲着长子使了个眼色,封泽华会意地点了点头,吩咐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来,把封氏从阁楼上拖下去。
封氏却执意不从,她浑然不顾自己平日里拼命维持的主簿夫人派头,又抓又挠地将那两个粗使婆子赶离了自己身边,“今天没弄清楚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以前,你休想我就这么离开!”
她一边说,一边用充满恳求的眼神看着满脸尴尬的正阳观观主说道:“还请大师尽快帮我们收了这蛊惑人心的孽鬼!莫要再让她留在这人世间祸害我们这些无辜老百姓了!”
正阳观观主虽然吃的是抓鬼除妖这碗饭,可实际上,他就是个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的假神棍!
如果这顾家小姐只是假附身还好,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他总能把这样一朵娇花摘到手,可对方刚才那句充满诡谲之气的封哥和封家二少那言之凿凿的补充……委实让正阳观观主心里有些着慌。
不过,他又不好在主顾面前泄了劲头,毕竟,他还要带着自己的徒子徒孙在这泯水县城混下去呢。
因此,他勉强振作精神,从背后拔出那柄一向用来充作摆设的桃木剑,手臂微微有些发抖地对准了楚妙璃。
楚妙璃微微上挑的凤眸眸底闪过了一抹不屑之色。
她重新把温柔似水的目光再次定格在封老爷身上,“封哥,我们都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了,你确定要用这样一种……让我伤心欲绝的方式款待好不容易才能够再次与你相见的我吗?”
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从自己的远房外甥女口中听到这样一声“封哥”的封老爷强忍住尿裤子的冲动,在妻子封氏虎视眈眈的注视中,勉强做出一副还算镇定的表情,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和试探性地颤声问道:“你……你真的是……是……莲儿吗?是……是曾经住在我隔壁方家的小女儿吗?”
“除了我还能有谁呢?”楚妙璃抿嘴微笑,“封哥,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挤掉了那个叫茹娘的女鬼,进入这具躯壳与你再续前缘的,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总算体会了一把小儿子心里滋味的封老爷就仿佛被人猛然往嘴里硬灌了一碗哑药似的,彻底丧失了语言功能。
楚妙璃见状,唱作俱佳地长叹了口气,“封哥,咱们好歹也好了那么些年,若没有我,你只怕也坐不上这主簿的位置,你确定要用这样的态度对我吗?”
封老爷脸上的表情剧烈的扭曲了一下,随后,他就如同封氏刚才所做的那样,猛然攥住了正阳观观主的胳膊,语气急促而迫切地说道:“还请道长赶紧施展无上法力,帮我们除了这鬼孽!”
他一面说,一面扭身疾步朝着楼下走去,“至于我们全家,就不留在这阁楼上影响道长您的发挥了!”
已经从楚妙璃和封老爷的对话中确定眼前这位顾小姐确实被厉鬼给附身了的正阳观观主除非是脑抽了,才会继续留在这儿送死呢。
要知道,这名声没了,再攒也就是了,可倘若这小命没了,那可就真的是什么都没了!
正阳观观主本身就是个当机立断的性子,眼珠一转的他陡然如同受到了什么巨大冲击一般,蹬蹬蹬蹬急退了数步!
紧接着,一面不着痕迹咬碎了自己嘴里暗藏的血袋,一面如同身负重伤般地怪叫道:“只怕贫道此番要辜负主簿大人的信任了……这……这厉鬼远比贫道所以为的要难对付的多……不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看样子……您今儿个只能另请高明了!”
话音未落,他就在封家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带着他那一干徒子徒孙,抢先一步朝着楼梯所在的方向跑路了。
正阳观观主本身就是在场所有人的主心骨,如今他这么带着徒子徒孙一跑,其他人自然也就跟着乱了套。
就连刚才一个劲儿叫嚣着让正阳观观主收了楚妙璃的封氏也在楚妙璃那似笑非笑地眼神中变了脸色。
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紧追着众人的脚步狂奔下楼。
期间,她途径自己的小儿子,被封泽卓一把拽扯住了襦裙的下摆。
因为断腿根本就走不动的封泽卓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用充满乞求地声音说道:“娘啊,您别丢下我!”
封氏心头一震,赶忙将被众人给彻底遗忘掉的小儿子一把抱扶进怀里,声嘶力竭地一面拖着小儿子走,一面对着前面跑得飞快的丈夫和长子喊:“老爷!华儿!你们慢些跑!等等我和卓儿啊!”
本来就怕鬼怕得要死的封泽华脚步略微一顿,旋即又飞快地跑了起来。
至于本来就心里有鬼的封老爷更是只恨爹妈没给再多生两条腿的继续跟在正阳观观主的身后逃命。
只是他想跑,不代表被楚妙璃耗费信仰之力好不容易从镇压地召过来的女鬼方莲儿也会让他跑!
它直接在他面前显露了身形,眼中恨意浓厚地重重一口撕咬在了封老爷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啊……”封老爷发出嘶声裂肺地惨叫!
原本逃命逃得正欢的正阳观观主等人见此情形,连忙面如土色的调转方向重新往别处逃命。
只是这阁楼本就逼仄的可怜,不论他们怎么逃,都会轻而易举的被女鬼给追上,然后或多或少的,被女鬼撕扯下一块血肉下来。
楚妙璃饶有兴致地坐在梳妆台前打量着这一切。
而她之所以会如此气定神闲的放任方莲儿尽情宣泄满腔的愤怒和仇怨,并不是因为她已经有了可以与天道正面硬怼的强大力量,而是因为方莲儿即便是伤人,也伤得极有分寸,并不殃及无辜。
也就是在同一时刻,茹娘母子也偷偷从阁楼外冒出头来,它们眼巴巴地看着楚妙璃,面上的乞求之色溢于言表。
楚妙璃弯了弯璀璨夺目的凤眸,先是让它们也有了显露于人前的能力,随后才笑容可掬地对着它们说:“去吧,记住,只能伤人,不能杀人!”
茹娘母子强忍激动地冲着楚妙璃拜了一拜,随即瞅准封氏所在的方向急扑了过去!
它们最恨的,并不是抛弃了它们的封泽卓!
而是知道它们存在后,毫不留情买通鸨母——把它们硬生生逼死在彩绣楼那口深井里的封氏!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么么啾很甜~
今天再来一个怎么样?
鼓着腮帮子等亲亲~\(≧▽≦)/~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