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轻重缓急。
楚妙璃在得了皇帝的准确答复后,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抬脚走到了赵一涵的面前。
在场所有人见此情形,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用一种充满期待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楚妙璃的背影不放,想要看她到底打算要用什么样的办法, 来逆转她与赵一涵之间的主仆契约。
“……预命,都说咬主人的狗不能留,可我养了你二十多年, 还真没想到,你居然也是这样一条让主人失望透顶的狗!”
楚妙璃一靠近赵一涵,后者就用一种深恶痛绝的语气说话了。
王洪汉没想到赵一涵居然到了这个时候, 还能够说话, 大为惊怒,急忙紧跟着上前两步,就要再次把赵一涵弄昏过去。
赵一涵看到这样惊怒交加的他不由冷笑出声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恢复意识了吗?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在暗地里拦着, 不让我逃走!”
——赵一涵刚才在被那两个侍卫大力从马车上拽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
从小就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和‘三十六计不如走为上计’的他, 刚想要借助附近奴仆的力量逃之夭夭, 就发现他和仆人的牵绊, 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冻结了,尽管他百般努力, 都没有办法成功联系上他们过来救他。
王洪汉被赵一涵的话弄得整个人都是一愣。
什么叫他早就发现赵一涵恢复意识了,还一直在暗地里拦着他不让他走?
“你误会了,一直在暗地里拦着你, 不让你走的人不是你师傅,而是我,而是你一直没有正眼瞧过的我。”楚妙璃面不改色地把轩辕长毅暗地里做过的好事安到了自己身上。
“你?”赵一涵满脸不可置信地重复着楚妙璃说过的话,怎么也没办法相信她嘴里所说的事实。
虽然现在楚妙璃已经重新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了,但是在赵一涵的心里,他还是从前那只任由自己揉搓圆扁的预言鸟。
“在场这么多人,恐怕再也找不出比我更恨你的人了吧,”楚妙璃和颜悦色地冲着赵一涵笑,“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放你走吗?”
赵一涵被楚妙璃笑得先是浑身发寒,随后又倍觉恼羞成怒。
“刚才你们说过的话我也都听到了,”他双目喷火地瞪视着楚妙璃,一字一顿道:“想要逆转我们之间的主仆契约,我看你是在痴人说梦!”
“是不是痴人说梦,我们现在就可以试试。”楚妙璃在听了赵一涵的话以后,还是刚才那副不温不火的口气。
赵一涵有些怕了。
“我承认我这些年确实有些对不起你,可要不是我的话,你也未必能走上现在这条玄门大道……”他极尽巧言令色之能事,“世人常说,授业之恩大于天,你就不能看在我好歹也变相帮助了你一点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再说了,你怎么着也叫了我这么多年爹爹,真的忍心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死吗?”
“别人忍不忍心,我不知道,但是我自己,无疑是非常忍心的。”楚妙璃笑容可掬地看着赵一涵道:“你还记不记得几天前,你曾经问过我的那件事?”
那件事?
哪件事?
赵一涵脑子里飞快划过这两个疑问,但很快他就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猛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朝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王洪汉看得过去。
王洪汉被他看得一头雾水,但也本能的知道,他们现在所说的这个话题与他有关,下意识地又朝他们走近了两步。
“闭嘴!闭嘴!闭嘴!我不准你再说下去了!”眼看着王洪汉走近的赵一涵色厉内荏的一叠声呵斥楚妙璃,眼睛里的惶恐和惊惧几乎要凝如实质。
“既然你敢做,又为什么怕别人说呢?”楚妙璃冷笑一声,扭头对已经站在他们面前的王洪汉说道:“自从他把我变成一只鸟后,没事有事就会找我来问各种各样的事情,王老大人,你知道他最后找我问的是什么吗?”
“是……是什么?”王洪汉声音有些干涩的问。
“他问我您什么时候死,说他已经受够了您这所谓的老不死了!”楚妙璃在王洪汉瞬间变得青白交错的目光中,很是讽刺地说道:“我虽然常年被他囚禁在这个院子里,但也知道您是他的师傅,是唯一可以救我脱离苦海的人,所以我欺骗了他,说我上回才预言过一次,精力还没恢复,不能开眼……如此,您才勉强逃过一劫……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决定……如果您的寿数超过了他的心理预期,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置您于死地的。”
王洪汉虽然早已经对赵一涵这个徒弟死了心,但是在听到这样的话时,他心里依然不可避免的涌现出了几分巨大的绝望之情。
“白眼狼!我王洪汉呕心沥血数十年,谁曾想,最后居然养出了一条货真价实的白眼狼!”王洪汉本来就因为赵一涵的所作所为大受打击!在听了楚妙璃所说的这番话以后,更是两眼发黑的觉得自己连站立都有些困难了。
赵一涵虽然对王洪汉动了杀心,但是却并不愿意让王洪汉知道自己对他的这份杀心。
因为他家与王洪汉祖上虽然有着不可化解的世仇,但是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把王洪汉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尊敬的。
毕竟,当年是王洪汉毫不犹豫的收留了他,还手把手的把一身本领都教给了他。
“预命,你现在是不是非常得意啊?”恼羞成怒的赵一涵满脸讽刺地看着楚妙璃道:“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够伤害到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想要逆转主仆契约?那我就先让你尝尝被主仆契约支配的痛苦滋味!”
赵一涵满脸讽刺地压榨出自己体内的最后一点能量,试图冲破轩辕长毅设置的阻隔屏障,强行触发他与楚妙璃缔结的主仆契约,将楚妙璃的生死重新操控到他的手中。
楚妙璃满脸讥诮地看着赵一涵施为,她并不是真正的明家小姐,赵一涵就算是想对她做点什么,也跟猴子捞月一样,毫无意义可言,相反,他还很可能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契约反噬——等到那个时候,那可就是真正的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实际上是轩辕长毅听了楚妙璃的话,故意放水——终于突破封锁的赵一涵刚想要命令楚妙璃解开他身上的绳索和丹田里的禁锢,就感觉到自己大脑里一阵剧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楚妙璃已经抓住了他主动送上门来的一点尾巴尖,反客为主地冲回了赵一涵的脑域,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行将两人之间的主仆契约一点点地逆转过来了。
赵一涵虽然不止一次的听楚妙璃说要逆转她与他之间的主仆契约,但是他一直都以为她说的是假话,因为,在今天以前,他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种操作,也不愿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如此神奇的事情。
不过……
现在他知道对方并没有说谎了!
察觉到自己一点一点想要对楚妙璃臣服的赵一涵瞳孔一缩,“预命!我是绝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伴随着这一声暴喝,赵一涵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杀掉了自己。
他自爆了。
还是头回见到此种情形的皇帝等人面如土色,争先恐后地不停后退,生怕有什么碎骨头或肉沫之类的东西,黏糊到他们身上来。
轩辕长毅为了不脱离群众,尽管他心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害怕的,依然照猫画虎的跟着他们一连后退到了院门口。
良久,皇帝等人才惊魂未定地看着楚妙璃道:“刚才你和我们说的那……那契约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这人从来就不打没把握的仗,”楚妙璃面带微笑地对皇帝等人道:“在赵一涵自爆以前,我就成功将我们之间的主仆契约给逆转过来了,若非如此,我现在也不能保持冷静,站在这里与你们说话了。”
“也就是说——不管他是死是活,都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了。”皇帝用一种近似于喜出望外般的语气问楚妙璃。
“是的,都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了。”楚妙璃很感念皇帝对大宣朝百姓们的这份真心,满脸笑容地再次点头道。
“这可真的是太好了!”不论是皇帝也好还是其他人也罢,在听了楚妙璃的准确答复后,都忍不住长松了口气,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
在这些人中间,唯一没有因为这样而感到满心欢喜的只有王洪汉。
他失魂落魄地注视着小院里的那一片血肉模糊,半晌,才强忍住满腹的心酸和苦涩,咬着后槽牙道:“赵一涵是前朝余孽,他虽然死了,但是他背后的势力还在……我们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禽兽给挖出来!”
赵一涵到底是王洪汉一手养大。
他没死的时候,王洪汉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可赵一涵真死了以后,王洪汉心里对他的那份怜子之情反倒如同潮水般的蜂涌了上来。
如今的王洪汉,更是什么都不想的就只惦念着找那些带坏了赵一涵的人报仇了!
楚妙璃早八百年前,就知道王洪汉是个典型的熊家长了,因此,她一点都不意外王洪汉会在突然间,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注定要让王洪汉倍感失望了。
“王老大人,我非常理解您这种除恶务尽的心理,但是,有件事我想我很有必要告诉你了,”楚妙璃在王洪汉有些不安的表情中,缓缓说道:“那就是,赵一涵所作的这一切种种,并非如您所以为的那样,是来自于其他人的唆使!”
“不是来自于其他人的唆使?”王洪汉满脸无法置信地追问。
楚妙璃缓缓点头,“是的,正所谓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当年你和皇上的先祖在刚刚建立起大宣朝的时候,确实有许许多多的人追随着赵一涵的祖先,试图将大宣朝推翻重来,但是,随着大宣朝历代皇帝的励精图治,那些心心念念着想要复国的前朝余孽,一点点的转变了自己的想法,甚至彻底打消了复国的念头。”
“也正是因为这样,”楚妙璃话锋一转,“赵一涵的父亲才会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另辟蹊径做了你的生死之交,然后又把已经被他彻底洗脑了的儿子托孤到了你的手上——为了避免引起你的怀疑,为了让你发自内心的收养赵一涵,他毫不犹豫的走上了绝路!”
王洪汉有些接受不能的看着楚妙璃,“这些事情……你这么会这么清楚?”
“赵一涵有一个他自己也不清楚的致命弱点,他喜欢说梦话,而我为了彻底逃脱他的掌控,几乎无时不刻的跟在他的身边,因此,对他的一切,我完全可以用了若执掌来形容。”
楚妙璃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用一种类似于嘲讽的眼神瞟了下自己不远处的那一块刺目血污。
“当然,我之所以会知道的这么多,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在其中,那就是赵一涵他做梦都没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借着您的手,逃出他的魔爪,重回自己的身体,所以,他在我面前,向来没什么避讳,一直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王洪汉恍然大悟地说:“我那好义弟的算盘打得可真的是噼里啪啦响啊,偏生我这人还愚蠢得很……就这么傻乎乎的入了他的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