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妙璃走阴问魂这么多年, 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仿佛整个灵魂都要被庞大无匹的阴气给强吸到地府去。
好在那即将上她身的强大鬼魂对她没有恶意, 她又有无上功德之力护体——否则,一场走阴问魂下来,她不死也要重伤。
华杨氏与自己的丈夫虽然已经阴阳相隔很多年了,但是对于自己真心恋慕过的人,哪怕是分别了将近半个世纪, 也依然能够凭借一个眼神就轻而易举的认出彼此,只因为他们相爱。
“夫人,多年不见, 你看上去却更加漂亮了。”楚阎王在见到自己分别数十年的妻子后,第一句话就是夸赞,语出肺腑的夸赞。
这样熟悉又久违了的夸赞甫一出口, 就逼出了华杨氏的眼泪。
她定了定神, 才用沙哑异常的声音回道:“胡说,明明我都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被儿子和曾孙女儿带到新华县后,她虽然也跟着他们一起踏上了修行道, 但她年岁已大, 起步又晚, 虽然曾孙女儿不停的给她开小灶, 但依然逃不过生老病死所带来的衰老趋势。
再加上,失了想要为之打扮的爱人又忆子成狂的她, 就算再怎么保养,也难掩这些年来所经历的悲苦和沧桑。
“夫人,你知道说话向来有一说一, 有二说二的,况且,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现在乍然看上去确实比我们当年分开的时候,要漂亮多了。”
在底下鬼魂面前总是摆出一副不苟言笑模样的楚阎王很认真的捡起了自己已经很多年没用的甜言蜜语技能。
“那你又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变化吗?”华杨氏没在这样的小事上和楚阎王纠缠,她一边问,一边迫不及待地把楚老头拉到了楚阎王面前,“等等,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先来看看,看看他是谁。”
“不知道,他是谁?”楚阎王绷着声音问,望向楚老头的眼神也不自觉带出了几分警惕的意味。
华杨氏与楚阎王做了几十年夫妻,一听它这话,就知道它肯定是误会了。
满心啼笑皆非的她,板着脸,再次说道:“你再仔细看看,看他长得到底像谁?”
“还能长得像谁?长得像我啊!可他就算长得再像我,他也不是我啊!”楚阎王的语气里充满着愤慨的味道。
它能够理解妻子对他的思念,它在地府的时候,也无时不刻的不在惦念着她,但是却没办法接受她找个替身来替代自己的存在,在楚阎王看来,那对它和它妻子的感情,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辱没。
“你说你都做了阎王爷了,怎么想事情还是一根筋?!”自觉在晚辈们面前丢了大人的华杨氏磨着后槽牙说:“你还记得,当年你离开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吗?”
“我答应过你,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要把我们的儿子给找回来!”楚阎王的语气因为华杨氏的问话,而变得有所低沉,“只可惜,我在阴间寻寻觅觅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找到我们的小儿。”
“在阴间你当然找不到他,”华杨氏又把楚老头往楚阎王跟前推了两推,“现在你说,他到底是谁!”
楚阎王又不傻,更别提华杨氏还表现的如此明显。
它定睛看了楚老头很长时间,才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华杨氏颤声道:“夫人,你的意思是……是……他是……”
“相公!他是我们的小儿!是我们牵肠挂肚,寻觅了整整数十年的小儿!是我们的亲骨肉啊!”华杨氏泪如雨下地当着楚阎王的面,正式公布了楚老头的身份。
楚老头从见到楚阎王上了自己孙女儿的身就开始紧张,如今被母亲华杨氏当场点穿了身份,又让楚阎王这样一看,他更是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呼吸困难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在华杨氏的推搡中,郑重其事地带着妻儿对楚阎王行了大礼。
楚阎王当年在战场中了毒箭,效仿关公刮骨疗伤的时候,脸上都没有丝毫变色,如今,它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红了眼圈。
“如果我现在还是个人的话,我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而且还是一个平时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楚阎王大概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满脸自嘲地含糊了两句,才开始以一个父亲的腔调,询问楚老头这些年来的生活。
楚老头对此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楚阎王知道它居然是被自己的曾孙女给召上来的时候,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一迭声的在嘴上感慨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为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自己的曾孙女,楚阎王问了很多与楚妙璃有关的事情,对她的好感,也随着华杨氏等人的述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增长。
等到楚妙璃走阴问魂的时间到了极限,它更是主动说道:“今晚你们早点睡,我想办法把你们拉到一个梦境里,我们正式见上一面,顺便,也让我瞧瞧我的曾孙女儿,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当真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厉害。”
说完,楚阎王就以飞快的速度离开了楚妙璃的身体。
它一走,楚妙璃就身形一阵微晃的重新睁开了眼睛。
楚老头见状,连忙上前一把将她抱在了自己怀中,“乖囡,你还吃得消吧?”
“没事,”楚妙璃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祖爷爷很体贴,虽然它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我是它的曾孙女儿,但是,也一直很努力的收拢自己身上的阴气,免得伤害到我。等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以后,更是给我留下了不少阴德,这阴德虽然对我们活人没用,但对地府的鬼魂们而言,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刚才我们和你祖爷爷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华杨氏还是第一次见楚妙璃走阴问魂,如今见曾孙女儿的脸色不像刚才那样隐隐发白后,连忙语带好奇的问道。
“是啊,祖祖,我都听到了,今晚我一定早点睡,我还没见过真正的阎罗王长什么样呢。”楚妙璃笑眼弯弯的说。
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居然会这么好。
有一个在地府做阎王的爷爷,她完全可以加快自己炼化这本源世界的进程,甚至连神国也能够提前一步构筑完成。
抱持着这样的期待,在送走了给丑娘做完法事的慈幼院院主张新华以后,楚妙璃终于在楚阎王构建的大型梦境里见到了自己的祖爷爷楚阎王。
楚阎王的容貌看上去与楚老头的足有七八分相似,大概是做了阎王爷的缘故,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它先是和华杨氏还有楚老头等人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话,才把注意力放到楚妙璃的身上。
楚妙璃一看到他,整颗心就不受控制的像自己的祖父楚老头一样,变得异常紧张起来。
不过她的紧张与楚老头的性质不同,楚老头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所以心里非常紧张,而楚妙璃更担心的则是怕楚阎王看清她的本质,知道她其实是异世之人托胎到这个世界的。
古人云,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楚妙璃自从被轩辕长毅从原生世界带来这里,就已经把过往的一切彻底抛诸脑后。
因此,她是打从心坎里的害怕楚阎王会看穿她的本真。
值得庆幸的是楚阎王并不像楚妙璃所担心的那样厉害,在与楚妙璃接触的时候,它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异样来。
不过,它对于楚妙璃这一身号称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却十分好奇。
毕竟它做了这么多年的阴间差鬼,还从没见过像楚妙璃这样的特例。
楚妙璃当然不可能把她与轩辕长毅之间的契约告知给它,且不说他们两个之间并无感情,就算有,哪怕是为了不让他们为自己忧心忡忡,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具体情况说给楚阎王听。
因此,她干脆如同往常一样,用小孩子的稚嫩口吻装傻充愣,说她自己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楚妙璃的言之凿凿让楚阎王没办法在刨根究底下去。
不过作为一位长辈,它还是没忘记叮嘱楚妙璃,要好好珍惜自己这段千载难逢的机缘,千万别借着这段机缘胡作非为,又叮嘱华杨氏等人,一定要看好楚妙璃,千万别让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傻事来。
“像你们刚才说的,要把我从地府给强行带上来,就极不可取!虽然近些年来,天道势微,神灵崩颓,但也不是像你们这样的玄门中人能够胡乱招惹得起的!”
楚妙璃虽然早就从轩辕长毅的口中知晓,这个世界已经趋于末法,但是在听了楚阎王的话以后,她的心里依然不受控制的生出几分紧迫感来。
本来就有要事想与楚妙璃商量的她转了转眼珠子道:“祖爷爷,这入梦术,虽然对人没有什么太大的伤害,但是在这样的梦境里待得久了,神魂还是会因此而变得有些虚弱的,我祖祖他们才刚修炼没多久,如今我们既然面也见了,话也说了,要不,您就先送我们离开吧!”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冲着楚阎王眨眼睛。
“反正我们现在已经正式联系上了,有什么事情,您完全可以随时把我们拉入您构建的梦境中来,不是吗?”
楚阎王的脑袋瓜非常灵活,虽然楚妙璃这话说得有些突兀,但它依然听懂了她话中的暗示,很是顺口的在大家依依不舍的表情中道:“不错,这事儿是我疏忽了,还是咱们家的妙璃儿细心,既然这样,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吧,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见面。”
楚阎王虽然才刚刚与楚家人联系上,但是,它的特殊身份,让它在这个家里已经有了几分说一不二的味道。
在它的坚持下,华杨氏等人陆续消失在了这片梦境之中,只有楚妙璃这个曾孙女被它留了下来。
大家一走,它就开门见山地问楚妙璃为什么要暗示它把大家支开,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和它说,又不能让大家知道的。
楚妙璃对于楚阎王的见微知著很是赞赏,她满脸认真地点点头,又让楚阎王把她爷爷楚老头给重新拉到梦里来,才表情异常严肃的和楚阎王说起了她对这一方世界的担忧之情,以及请求楚阎王的帮助。
楚阎王虽然做了阎王,但是它对于天地的了解却未必比楚妙璃知道的多。
因此,当它从楚妙璃口中得知,裂天之祸很可能就在咫尺后,即便是平日遇事向来镇定自若如它,也忍不住栗栗危惧起来。
“孩子,你确定这裂天之祸一定会出现吗?”在最初的震惊后,楚阎王抱着几分侥幸心理的问楚妙璃。
“会不会出现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旦出现,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楚妙璃表情很是郑重地看着楚阎王道:“祖爷爷,难道您在阴间就真的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异样吗?”
“怎么没有,如果按照以前的地府运行法则,像我这样的小鬼,哪怕是再兢兢业业为地府效力个数百万年,都未必能够登上阎罗王的宝座!”
“事实上,直到现在我都没想通,地府优秀的鬼才无数,怎么老天爷它就跳中了我做地府的执掌者,等等——”楚阎王像是想到什么般,猛然望向楚妙璃道:“莫非我能做这个阎罗王,竟是沾了你的光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