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妙璃在问话前, 并没有向周大头他们承诺过什么, 因此,她可以说是毫无心理负担的将这义庄里尚且留存的鬼魂们尽数召出,由着它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孤苦伶仃停在义庄里的鬼魂本身就携带着浓郁的化不开的怨气,再加上枉死后又被像周大头这样的地痞流氓无辜糟蹋……是以,它们在楚妙璃的帮助下显形后, 几乎是想都没想地就朝着周大头等人疾扑了过去。
周大头和赵小八只是俗体凡胎,他们一个被楚妙璃用荆棘缠绕符捆缚,一个被楚妙璃用石头砸昏, 自然逃不过这怨鬼们的报复。
赵小八因为今天才头回过来的缘故,怨鬼们只是扯断了他的四肢,咬穿了他的脖子, 就彻底放过了他, 反倒是周大头……已经数不清在这停尸房里造下了多少罪孽的周大头,被这些张牙舞爪的怨鬼们一口、一口,连皮带肉的吃了个干净, 不仅如此, 连他的骨头和他脱离了躯壳的三魂七魄也没放过。
在此期间, 自知自己难逃一死的周大头彻底放下了对楚妙璃的敬恐之心, 冲着她如同歇斯底里一般地破口大骂,被满眼平静无波的楚妙璃直接抬手用一张静音符封了口。
楚妙璃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从她弄清楚周大头几人在这义庄里干得是什么勾当以后, 她就在心里给他们判了死刑。
是以,对于周大头和赵小八的死亡,楚妙璃连眼皮子都没有颤动一下。
不过, 在赵小八和周大头相继死去后,她却发现了一件极为古怪的事情。
这些怨鬼们尽管不止一次的靠近被她弄昏迷了的老苍头,但是,每每靠近没多久,它们又会满脸悻悻然的飘散开去……
如此再三重复……
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情形的楚妙璃满心纳闷。
按理说,这冤有头债有主的,这些怨鬼们即便再怎么恨周大头和赵小八,再怎么想要找他们报仇雪恨,也没理由将真正的罪魁祸首老苍头给纵饶过去。
毕竟,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如果不是老苍头主动牵了这样一条线,周大头他们又怎么会顺藤摸瓜的找上门来,并且陆续犯下这么多让人作呕的孽债呢?!
心生疑窦的楚妙璃眉心微拧的重新将视线定格在了这看上去既垂垂老矣又猥琐瘦小的老苍头身上,想要找出他身上的特别之处。
可是,不论她怎么检查,对方都只是一个气血两虚的小老头,根本就没有半点惹人疑窦的地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妙璃无声呢喃着,抬手将其中一个看上去还算凝实的怨魂召到了自己的面前,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它为什么不找罪魁祸首的麻烦,反倒只一心惦念着和那两个凡人过不去。
楚妙璃与怨魂的沟通并不需要语言,很快,楚妙璃就从怨魂的心音中,明了了这些怨鬼们明明恨老苍头恨得要死,却又反复放过他的原因所在!
原来……
老苍头他根本就不是人!
而是一只狐!
一只专门靠吸人阳气为生的吸阳狐!
穿越了这么多世,还是头一回遇上妖怪的楚妙璃整个人都有些傻眼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怨魂对她充满感激,绝不可能对她撒谎,楚妙璃几乎以为对方是不是故意在和她开玩笑了!
妖怪?!
还是一只狐狸?!
一只专门吸取男人元阳的狐狸?!
自觉三观都要因此而破碎的楚妙璃强忍住几欲昏倒的冲动,嘴角直抽抽地盯着那其貌不扬的小老头,继续在心里问怨魂,“平时我总听人说,狐狸精最是貌美,远非寻常精怪可比……既如此,眼前这只又、又怎么会丑成这样?而且,从外表来看,它应该是一只雄狐吧?”
雄狐渴求的应该是女子的元阴才对,怎么会对男人的元阳如此贪慕?
甚至选择用这样荒诞无比的方式来获取它?!
做梦都想着报仇,但又因为自身能力不够,只能眼睁睁看着凶徒为所欲为的怨鬼对楚妙璃这位横空出现的玄门之人可谓充满感激,对于她的疑问自然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这怨鬼的解释中,楚妙璃才知晓,原来这外貌瞧着与一个寻常白头老翁没什么分别的老苍头根本就不是她以为的雄狐,而是一只雌狐狸!
一只对人类动情,坐了外室,又被原配拆穿,请来大师,坏了修行,最终只能靠这等旁门左道来琢磨着复仇的雌狐狸。
“大人,其实我们对这只狐狸精的过往也不怎么了解,它十分警惕,很少在我们面前表露出它的真实性情……如果我们没在它身边一呆就是这么多年,也不会发现它居然是一只狐狸精!”
“不止你们,就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楚妙璃望着老苍头的眼神,充满着感慨的意味。“如果不是你们告诉我的话,只怕我想破脑袋瓜,都不会想到它居然是一只狐狸精!还是一只在历朝历代中,向来以姿容绝世冠之的雌狐狸!”
“只是,”说到这里的楚妙璃语声一顿,“这应该不是你们一靠近它就裹足不前的缘由吧?我能够看得出来,你们对它也应该恨之入骨的紧……没道理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它的!”
“大人明鉴,”那怨鬼在听了楚妙璃的心里话后,忍不住苦笑一声,“不是我们不想找它报仇,而是我们根本就做不到!”
“做不到?”楚妙璃满脸不解地在心里重复。
“是的,做不到,”那怨鬼的语气里充满着不甘的味道,“虽然这只吸阳狐已经损毁了修行根基,但是它的种族天性却并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只要它的身体里还蕴藏着一口元阳之力,像我们这样的阴性鬼物,就近不得它的身……它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炼化这些畜生们的元阳时,总是会记得在丹田里留下一口,以护己身……”
“若非如此……”其他怨鬼也在这时飘过来,瞪视着依然处于昏迷状态中的老苍头,异口同声地咬牙道:“若非如此,我们早就把它撕成碎片了!”
直到此刻才弄清这些怨鬼们明明深恨老苍头,却为何一直放它逍遥法外的楚妙璃在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在心里问道:“如果我破了它的丹田,你们是不是就能找它报仇了?”
本来就盼望着楚妙璃能够助它们一臂之力的怨鬼们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几乎不约而同地于虚空中匍跪而下,恳请楚妙璃出手,让它们报仇雪恨。
楚妙璃十分同情这些因为枉死逗留人间,又被人无端羞辱凌虐的怨鬼们,在听了它们的请求后,她二话不说地点破了眼前这只雌狐狸的丹田,让空有一腔愤恨之情,却得不到宣泄的怨鬼们有了近其身的可能。
丹田破碎的痛苦,让老苍头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深知好死不如赖活着它,强忍着丹田破碎的剧痛,尽可能地无视掉周大头和赵小八那死不瞑目的眼,声音干涩而充满惊惶地问楚妙璃:“不知小老儿与大师到底有何仇怨,大师要如此心狠手辣的对小老儿等人斩尽杀绝?!”
一副茫然无辜又可怜至极的模样。
——本座与你们无仇,但它们与你们有怨!
楚妙璃面无表情地看着它,半空中再次有灿金色的字眼浮现。
从一开始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楚妙璃身上的老苍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在这间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飘满了怨鬼。
它们唇角沾染着血渍,锋利的爪子上也依稀可以看到皮屑和骨肉的痕迹。
狐狸性狡,老苍头虽然被情郎的原配坏了修行,但它的脑子却没有糊涂,智商也没因此而下降。
它只消抬眼看一看那些双目赤红的怨鬼,就立马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只见它惨笑一声,强忍着被荆棘缠绕符捆缚的剧痛在原地滚了一圈,变幻成一只毛色焦黄的狐狸,抽抽搭搭道:“大人,小畜也是逼不得已,才会行此旁门左道之术,还请大人慈悲,饶小畜一命……”
——逼不得已?你倒是说说,怎么个逼不得已法!
还是头回见狐狸精的楚妙璃实在是很难按捺住自己心里的好奇,因此,她难得改了自己从前那对敌速战速决的习惯,对着眼睛的狐狸精刨根问底起来。
楚妙璃身边的那些怨鬼虽然做梦都想要把眼前这狐狸精撕成碎片,但它们心里感念楚妙璃的恩情,是以,即便心里再怎么渴望,也硬逼着自己强按下来,耐心等待。
它们相信,眼前这位举手投足尽显大能风范的玄门大师,绝不会让它们失望的。
毛发焦黄的狐狸精原本只是盘算着垂死挣扎一下,却不想眼前这位不知道从何处夺舍而来的大能居然还当真给了它说话的机会……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它,连忙在荆棘中支起自己毛茸茸的身体,又对着楚妙璃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大礼——这回,在小命不保的情况下,它可顾不得怕痛了——语声充满感激的对楚妙璃说起了它的逼不得已和苦衷。
因着楚妙璃附入了一具女躯的关系,毛发焦黄的狐狸精也在心里赌博似的把楚妙璃当做了一位女大能看待。
它用它那足以让人拍案叫绝的口才,很是痴情又哀婉的给楚妙璃讲述了一个有情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相守的悲哀故事。
在这只狐狸精的故事里,它和它的情郎都是受害者,而它情郎的原配,那个资助它情郎成功考上进士的恶毒女人,却成了他们美好爱情的拦路虎,却成了破坏他们美好爱情的元凶!
“……大人,小畜在离开前,曾指天誓日的向小畜的心上人保证过,哪怕是爬,也会重新爬回到他的身边去和他团聚的啊!可是小畜现在这副样子……”毛发焦黄的狐狸精满脸凄苦,“小畜怎么忍心用我现在这副垂垂老矣的模样去见他啊?”
毛发焦黄的狐狸精扑簌簌地流着眼泪。
“为了不至于让小畜的心上人对我感到失望……小畜只能……只能藏身于这义庄中,勉强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买卖……小畜也知道小畜这样做不好,可是、可是她们已经死了不是吗?”
毛发焦黄的狐狸精用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狐狸眼,楚楚可怜的望着楚妙璃,直接无视了那些睚眦欲裂的怨鬼们。
“而且,她们的尸体本来就无人理睬——要不然,也不会被送到这义庄来,还不如,让小畜好生利用一把呢!”
“更何况,小畜待她们也不算薄啊!”毛发焦黄的狐狸越说就越觉得自己心里委屈,“等到她们的尸体被小畜的客人们弄得不成样子以后,小畜都会亲自找一块风水宝地,让她们入土为安的……大人,您要知道,如果不是小畜的话,她们就算是在这义庄里躺一辈子,也等不来真心安葬她们人呢!”
“所以说,大人,”毛发焦黄的狐狸猛然抬高嗓门,“小畜是一只好狐狸啊!小畜真的、真的是一只好狐狸啊!”
虽然从一开始楚妙璃就没指望眼前这狐狸精能诚心悔过,但她还是被它这理所当然的姿态给恶心了个够呛。
“既然这狐狸精不懂得什么叫死者为大,那么,”心念一动的她直接扭头对着那些双目赤红的几欲择人而噬的怨鬼们道:“本座也没必要在和它讲什么人伦道德了,正巧,本座还缺一条狐狸皮毛做的围脖,你们过去为本座取了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