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细雨蒙蒙,明谦嘴里咬着一片面包,接起了杨总打来的电话。
杨总的声音很亢, 带着明显的兴奋和喜意,像是一整夜都没睡,他似乎刚拿到结果就忍不住通知了明谦:“小明, 全解出来了,每片都能出手镯,水路越往里切越宽,能切出三个全绿镯,你这石头不仅是切爆了,是大爆, 真是奇迹!”
他兴奋的就好像这石头是自己的一样,可能这就是业内人士看到好石头的反应?
明谦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后才问:“价格上去了吗?”
杨总:“我正要跟你说,这块石头我一个人拿不下来, 估计要找几个人一起买。”
明谦眨眨眼, 杨总一个人拿不下来?
玉石公司的老总都不能把全款拿出来?
这石头是有多值钱啊?
挂断电话后明谦有恍惚,他站在厨房门口, 呆滞的看着幽君从房间内走出来。
幽君在家的时候不会做任何掩饰, 一头银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滑下,银色的眼眸跟凡人截然不,身上傲冷漠的气质也更加清晰。
这一刻,明谦忽然想通了他没想到的东西——
为什么一块行家都不看好的石头到了他里后就能切爆。
难道真是他运气特别好, 是行业们都看走眼了?
明谦放下里的水杯,他问幽君:“那块石头……是不是被你动过了?”
虽然用的是问句,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悬念,不然当时幽君为什么提出要看看?
幽君也不否认, 他语气平淡地问:“值钱吗?”
明谦:“……不是一点点值钱,我觉得二十个我都没那块石头值钱。”
幽君倒不意外:“人族爱玉,为好玉一掷千金是常事。”
明谦知道玉文是自古就有,翡翠似乎是从清末才始流行,发展到今天,价格早已经不必传统的和田玉一类低了。
“不、不是这个。”明谦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被幽君扯开了,他努力把话题扯回来,“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过?”
幽君微微皱眉:“之前你不要黄金,本尊如何知道你这次会不会要?”
明谦没说话,幽君接着说:“本尊的未婚妻因没钱而烦恼,这像话吗?”
幽君说起这个还有些憋闷,他堂堂神兽,凡拿出一点神通就能让明谦在哪儿都活得格外滋润,结果明谦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一定要自己苦哈哈的工作。
缺钱的时候也不知道找自己伸手,反而惦念家里那块根本不值钱的石头。
幽君想到这个就气,下巴一抬,声音越发冰冷:“你记不记得你是本尊的伴侣?遇到事的时候不想着找本尊伸手,却寄希望于一块破石头,本尊若不让动手,你是不是还打算省吃俭用?饿死也不口?”
明谦被幽君这发散性的脑补惊呆了。
“怎么就到饿死的地步了?”明谦,“我只是不习惯找别人伸手。”
幽君抓住明谦话里的漏洞:“我是别人?”
明谦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不能要求我独自生活了接近十年后,立马就学会倚赖你,那对我来说真的有难度。”
如果他需要幽君帮忙,他会提,因为以前跟朋友们也这样过,互相帮忙不是什么怪事。
如果让他伸手找幽君要钱,他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别说张不张的最嘴,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自己有找幽君要钱这个选项。
两人都没有说话,幽君看向窗外,没有直视明谦的眼睛,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抱怨:“你总有道理。”
明谦:“……”
“我不是那个意思。”
明谦绝望了,他甚至回忆不起来他跟幽君是怎么又吵起来了。
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明谦只能说:“我没有任何怪你的意思,石头值钱我也心,原本我是想谢谢你的。”
幽君的耳朵似乎动了动。
明谦看着幽君的耳尖,忽然觉得如果幽君本人能像他的耳朵那么活泼就好了,明谦继续说:“杨总准备再找几个人一起合买这块石头,现在石头都被切片了,不存在任何变数。”
这可不是幽君想听的话。
明谦说:“拿了钱,你想用钱干什么?”
幽君没有说话。
明谦挠了挠头:“其实我也不知道,再多钱我也不知道该花到哪儿,是买车还是买房?是出去旅游?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那样的日子我是过不久的,我是会店,可能还是会忙得不可开交。”
说完之后,明谦走到幽君面前,强迫幽君跟自己对视。
然后他语气平稳认真地说:“这就是我,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觉得我过得失败。”
“没有能长久做下去的工作,上班的时候被老板和甲方两面夹击,疲于奔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和梦想是什么,也没什么选择的权。”明谦忽然拉住了幽君的,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些,别人看到的他总是朝气活力,似乎没什么困难能把他打倒。
只有明谦自己知道,他当时没倒的原因只是因为最后一根稻草没落下。
明谦:“为了贷,我没法选择工作,只要工资到位,我就必须去。”
“哪怕那个岗位或者公司我再不喜欢,我都不敢辞职。”
明谦现在说起这些的时候就像在说上辈子的事,他的情感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单纯的在叙述往事:“我没有依靠过别人,以前依靠过父母,那是我中以前的事了。”
“我想试着学会依靠你。”明谦认真道。
幽君的耳朵已经通红了,他的那点委屈早在明谦朝他走来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不是人,理解不了多人族的想法,幸运的是明谦是个愿意把想法说出来,而不是闷在心里的人。
明谦轻声问:“不生气了?”
幽君眼睛瞪大:“荒、荒谬!本尊怎会因这小事生气?!”
“咱们要学会沟通。”明谦把狐狸的情绪安抚好了就开始讲道理了,“你要做什么提前跟我说一声很难吗?”
幽君又一次偏过头:“怕你不收。”
明谦:“怎么可能,只要不是偷蒙拐骗来的,我怎么可能不收?”
幽君控诉:“上一次的黄金你就没收。”
明谦扶额:“一座金山,我吓都吓死了,而且那种黄金怎么出手?肯定会被警察发现吧?到时候我怎么解释?而且我连的来源也不知道。”
石头不,石头本身跟黄金不一样,不属于货币体系中的一员。
黄金则是直接跟钱挂钩,黄金作为贵金属本身就有价值,玉的价值则是喜爱它的人给的。
明谦:“这次的石头就直接出手,能通过杨哥的公司交税,是合理合法的收入。”
幽君这才朦胧的明白了明谦的意思。
明谦:“你吃不吃点东西?”
“厨房里有面包跟鸡蛋。”
幽君摇头,两人收拾好了后一起出门,遥比他们更早去了店里,这一路只有明谦和幽君两个人,明谦冲手心哈了口气,白雾慢慢升腾,冬天就要到了。
幽君的忽然从另一边伸过来,明谦自然的握了上去。
“你暖。”明谦舒服的长舒一口气。
冬暖夏凉,幽君简直是居家旅游必备,可惜幽君只有一个,只能让明谦独享了。
有两天,节目组就要结束拍摄了。
拍摄的过程辛苦,然而真到了收工的时候,嘉宾们又始舍不得起来。
在这家小小的火锅店内,他们从厨房杀变成了称职的员工,甚至还跟熟客们成了朋友,每次熟客以来,他们还会熟稔的送免费饮料过去。
反应最大的是何琴,她整整一天都打不起什么精神,下台阶的时候差点摔跤。
其他人看见了也只是让她坐到旁边好好休息,可能是太累了。
何琴自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怎么了?”明谦给何琴递了一瓶饮料,“心情不好?”
何琴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要走了,所以舍不得店里的人?”明谦又问。
何琴这才张嘴:“这个月虽然累,我过得放松,不用担心下一个片约,不用担心下一个合作的演员靠不靠谱,也不用担心给别人抬轿子。”
这个火锅店像个世外桃源,虽然忙碌充实,外面的烦恼被遗留在外面。
明谦扭开瓶盖喝了一口水,他安慰道:“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在这儿上班。”
“有句老话说的好,干一行恨一行。”
“学医的劝别人别学医,画画的劝别人别画画。”
“雾里看花的时候最美,真正了解了,就没那么美了。”
艺人们没有经济压,他们来火锅店上班就是体验生活,而且他们心里也清楚。
如果他们真的去当服务员或墩子工,每个月只能拿三四千的工资,工资大半要用来付房租,他们还会觉得这个工作不错吗?
何琴笑了:“老板,你跟收银小哥是一对吧?”
明谦也没藏着掖着:“明显吗?”
何琴点点头:“不过我猜你们现在还在暧昧阶段?”
明谦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梁。
何琴语气中带着羡慕:“我觉得谈恋爱也是这个阶段最美,有种暧昧和默契,保持着一定距离,有些神秘,这种状态是最好的。”
明谦想了想,他之前没谈过恋爱,幽君似乎也没谈过,他们俩现在的状态暧昧吗?
神秘吗?
好像没什么神秘感,毕竟他们同居的太早了,他身上有几颗痣估计幽君都知道。
而且在他眼里,幽君也早就没了刚始傲神秘的面纱,而是一只会吃醋,会生闷气,会护着他,想把好东西都给他的大狐狸。
何琴站起来:“我去工作了。”
明谦不想表现的像周扒皮:“要不再休息一下?”
何琴摇头:“我可不能无故旷工。”
中午十二点开始,火锅店人声鼎沸,门口的候区坐满了排队待的客人,他们有的在闲聊,有的在拍照,他们身后的车流就是最好的背景,明谦偶尔会出来给候区换免费的茶水和小吃。
这些茶水和小吃就不是明谦自己做的了,而是从批发商那里大批量买的。
味道更别的店没区别,只是让客人们等待的时候能垫垫肚子。
明谦收走桌上的空盘子,又把放满了“猫耳朵”的盘子放下去。
过了两点,店里的客人逐渐变少,天上又落下了小雨。
明谦今天没有休息,他忙着收拾碗筷和打扫店里的卫生。
街对面,有几个人正站在树后看着这家火锅店。
“就是这家店?我不认为应该被我们列入评审对象。”头发花白的年老男性格外严肃,“一家火锅店,无论它味道有多好,始终上不了台面。”
中年女人也说:“我也这么想,如果今年要让中国菜进前五十,也应该是中餐。”
另外几个人也觉得这家店没有去的必要。
“那我们算是达成一致意见了。”头发花白的男人合上笔记本。
他们都是亚洲之晶的评审团成员,领头的男人自己就是一家日式餐厅的老板,评审团对男女比例有限制,对国籍比例没有限制。
因为牵头的人里没有中国人,导致评审团内部也只有寥寥几个中国人。
他们的票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男人在离的路上说:“我不认为火锅也能被称作美食,既无法体现厨师的刀工,也无法体现厨师对调味料的精准把控和处理食材的法,我自己光是切一条鱼就需要把完全不的刀,只有这样才能让每一片鱼肉都保持最美的风味。”
“寿司下的米饭也要精选最好的米,最好的醋。”男人,“美食应该是艺术品,而不是摆放在地摊上的垃圾。”
“这个城市有其它报名的餐厅吗?”男人转头问走在他身后的几个人。
“有,两家五星级酒店的餐厅,一家高档海鲜餐厅。”
男人的表情这才舒展了一些:“这才对。”
火锅店都来报名,简直是拉低了他们这个奖项的逼格。
他们站在路边等车,因为玩不转网约车软件,所以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出租车,此时还下着小雨,每一辆路过的出租车里都载着人,一行人打着伞冻得瑟瑟发抖。
“我们找个地方躲雨吧?”有人忍不住说,“这里好像打不了车。”
他们来的时候也没料到下午会下雨。
“对面有奶茶店,我们过去吧。”
“那个奶茶店太小了,没有能坐的地方。”
“炸鸡店呢?”
……
最后还是一个冻得瑟瑟发抖地人说:“去那家火锅店吧,能叫个锅底,能暖和些。”
没人说话,都在等着领头的男人说。
男人名叫胜村阳太,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美食世家出身,他爷爷开了家寿司店,然后他爸爸接,后来又轮到了他,他把自家那小小的寿司店成了代表端美食的日料店,这是他一生最的成就。
老了以后他把生意交给了自己的孩子,又不愿意无所事事的养老,于是牵线拉桥,弄出了亚洲之晶这个奖项。
因为他和几个老友在业内的影响,奖项很快就吸引到了一波人的眼球。
影响慢慢扩大,现在评选范围已经扩大到了整个亚洲。
胜村阳太皱着眉,看起来像个刻薄的老太爷:“我们的司机呢?”
打不到车难道不该叫他们的司机过来接吗?
其他人说:“只有两个司机,他们说车出了问题,今天送去维修。”
胜村阳太抿了抿唇,看着打着哆嗦的人,终于点头说:“过去吧。”
“欢迎光临。”林穗看到有人靠近,下意识的喊了一句,脸上带着灿烂的容。
不过这群人就跟没看见一样,他们径直走进来,然后坐到了桌边。
林穗原本还想说话,忽然发现对方说的不是普通话,也不是英语。
这个时候就只能求助于“无所不能”的陈言了。
陈言接替了林穗的工作,走到桌边,照例说了他们正在拍摄,时也提醒可以在用餐之前和一碗汤,自助区的小菜和蘸料都可以自己打。
他的一口日语十分流利,咬字清晰,比许多日本当地人说的都要好。
这惊住了评委团。
胜村阳太甚至问道:“你是日本人?”
陈言摆摆:“不是。”
胜村阳太皱着眉:“你的日语这么好,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店里当服务员?”
他觉得陈言浪费了自己语言上的天赋,时作为家里的老太爷,早就习惯了对小辈的事指画脚。
陈言:“这不挺好吗?原本我以为学的日语没地方用,今天就用上了。”
这群人不会扫码点餐,陈言就给他们拿来纸质菜单,让他们用笔勾写。
他们只是冷,去不饿,也不馋火锅,他们只点了一个清汤锅和几样小菜,看样子就是准备喝汤吃甜品,另一种意义上的下午茶。
明谦让蒋哥去一边休息,自己亲自下厨做小菜,现在店里的小菜没有上新,依旧是老样子。
油炸小酥肉,拔丝苹果,南瓜饼和小米锅巴,以及最没有存在的葱油饼。
口碑最好的是南瓜饼,最让明谦意想不到的是南瓜饼都能有粉丝,这群粉丝能为哪样小菜更好吃跟其他人掐的昏天黑地。
可见人只要想掐,什么都能掐起来。
油炸小酥肉是早上就炸好的,只需要下油锅复炸一遍。
几样菜里,也只有拔丝苹果完全需要现做。
像是南瓜饼和葱油饼都有饼胚,上锅煎好就行。
外面,陈言给客人们端去了免费的茶水,这些茶还是他上次带来的,因为明谦比较抠,一壶茶里放的茶叶少,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喝完。
陈言给他们倒好茶,说了句“慢用”,就走到角落里去看机。
“这茶闻起来好香。”有人端起茶杯,闭上眼睛闻了闻。
他们这一行人别的不说,好酒好茶好菜绝对能品出来。
其他人很快也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茶水上。
胜村阳太也闻了闻,然后轻抿了一口,刚入口的时候茶味很淡,到喉咙时才忽然变浓,咽下去之后嘴里回甘。
没有一点涩味。
相反,最后的回甘清甜。
胜村阳太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里这杯茶。
是他太久没有来中国了吗?
中国的火锅店都用这种好茶来免费招待顾客了?
郑旭端着锅底走出来——他兴坏了,这些国外客人总算说的不是英语了,这样即便语言不通,也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英语水平。
他把锅放好,打了火。
陈言走过来说:“汤都是熬好了的,如果你们不喜欢喝太烫的汤,可以现在就盛一碗汤出来。”
胜村阳太看了眼陈言的。
陈言上是一串自己雕刻的串。
“你好,能让我看看这个吗?”胜村阳太难得没有用居临下的口吻。
陈言愣了两秒,然后把串从腕取下来,大方的说:“拿去看吧。”
这个手串用的就是普通木头,能吸引人眼球靠的是陈言精细的雕工,而且陈言雕的也不是什么传统题材,没有佛祖菩萨,而是众生相。
每一颗木球上都雕刻着普通人的动态,或许是在过街,或许是在等车,也或许是坐在桌前读书。
胜村阳太的双有些颤抖。
他看向陈言,声音也在抖:“大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工作?”
“你应该有自己的工作室,你的才华不应该被浪费在这种地方。”
陈言莫名其妙:“啥才华?”
“那就是我的兴趣爱好。”
陈言不明白这个老人为什么这么激动,他以为对方是喜欢这个手串,反正也没花钱,陈言大方道:“你喜欢就送给你吧,我家里有不少,不用客气。”
他直接把串递给了胜村阳太,然后还冲对方笑了,觉得自己做的特别对。
就是不知道下次这人要是还找他要怎么办。
胜村阳太痴痴地看着陈言。
这个火锅店到底有什么魔,让这样一位大师宁愿送出自己的心血,也要留在这里当服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