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李欣丽把缺了页的合同拿出来, 裴洋这才知道她就是为了这么个破事。
想想刚才张达文的愤怒模样,再眼看李欣丽还在跟自己说什么利润很大,他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裴洋直接把李欣丽手里的合同拿过来就撕了, 甩在她脸上,斥责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拿来给我看,我缺这种不入流的小生意?”
他的语气中满是鄙夷:“你说你, 就算出身不高, 好歹也嫁进裴家多年了, 怎么就还这么拿不出手呢?就知道变着法的要钱, 我这是娶了个要饭的?你要是能有——”
裴洋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但他语气中的轻蔑却深深刺痛了李欣丽。
她终于忍不住说道:“是, 我是拿不出手, 但今天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吗?你在这种场合,就公然的从外面叫人带进来,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是你妻子,你这是出轨!”
裴洋原本还有三分愧疚,但想想刚才丢掉的面子,这点情绪也就烟消云散了。
裴洋冷笑道:“你配说这话吗?我要是不出轨, 你还能坐在这?”
李欣丽一怔,那个瞬间,好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的碎冰碴子。
她的家境中等偏差,好不容易才嫁进了裴家这样的豪门,也自知手段并不光明经常叫人看不起,所以费尽心机地算计遮掩。
但她没想到, 自己光顾着在意外人会怎么想,其实在丈夫眼中,对她才一直都是最鄙夷的。
明明一个巴掌拍不响, 犯错的是他们两个人!
“她是小三”,这四个字好像从决定跟有妇之夫交往的那一开始,就烙刻在了她的骨子里,永远都摆脱不了。
裴洋的轻蔑实在太过讽刺,李欣丽看到原拓在一边似笑非笑的神情,几乎心头滴血。
裴洋这才注意到原拓也在边上,顿觉一阵丢人,他不好呵斥原拓,更不想和李欣丽在这里出丑,扔下句“没脑子就不要东想西想,我一个子都不会给你”,起身就走了。
李欣丽脸色阴沉地看着他离开,旁边的原拓也施施然起身,整了下衣服,说道:“那我也走了。”
李欣丽声音压得很低:“今天是不是你算计我?”
她也是愤怒到了极点,竟然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原拓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是你满世界嚷嚷着找我吗?”
李欣丽的脸色非常难看:“你等着,咱们走着瞧。”
“出了酒店左拐三十米,有家京城大药房。”原拓道,“建议多吃药,少生气。”
他冲李欣丽微微一笑:“再见。”
童隽这才跟着站起身来,手抄在兜里,同样冲李欣丽点了点头,跟原拓一起出了酒店。
时间也不算太晚,两人也没坐车,顺着街边溜达着说话。
原拓四下看看,问童隽:“刺猬呢?”
童隽道:“那是一只神出鬼没的刺猬,现在已经走了,但没准晚上还会去我家睡觉。”
原拓心情复杂,片刻之后,哦了一声。
为什么他有种自己输给了一只刺猬的感觉?这东西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童隽还在想着刚才酒店里的事,又说1:“我觉得放火的人真不像是李欣丽。”
原拓道:“同感。之前咱们怀疑李欣丽指使放火,是觉得裴洋喜欢高晴,可能招来她的嫉妒,不过现在这么看,裴洋招惹的女人多了,李欣丽要是一个个烧过去,那可烧不完。”
童隽道:“还有一点,我觉得李欣丽现在很缺钱,你看她想着办法的弄钱,又说要投资,又算计家产,她可舍不得花这么大的手笔雇人烧工厂吧?没个几十万可下不来。”
两人肩并肩地走着,肩膀和手总是在无意中碰到一块,原拓悄悄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勾住童隽的手掌一侧,童隽却以为是不小心碰到了,把手挪开。
原拓垂眸,嘴上回答着他的话:“因为之前雇人诬陷我的那件事,她已经被裴洋停过一次副卡了,不过我也没想到这对她的影响那么大。”
童隽说:“可能是看你的地位越来越没有办法动摇,心里面焦虑吧,我看李欣丽经常接济她的娘家,这次不也是要帮助她哥做生意吗?”
原拓沉吟道:“这倒确实。她们家的人都是靠着她过活的,平时没钱了就来找李欣丽要,说做生意,其实都是去坑蒙拐骗,所以也特别被裴洋看不上。”
说话间,童隽又觉得原拓的手碰了自己一下,他正要抬手,却被原拓把手握住,像刚才在酒店当中一样,与他十指相扣。
感到童隽朝自己看过来,原拓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谈恋爱都得这么走。”
童隽失笑,又说:“哦,那走吧。”
在夜色的掩映下,两个少年的手拉在一起,慢悠悠地沿着长街向前方走去,月亮在头顶的树叶中隐现,将原本两个独立的人影投成了黑色的一团。
风静悄悄地穿过小路,穿透胸膛,跟被他们抛在身后的时光汇聚在了一起,像是一根穿越过去和未来的线。
周围的空气因为这阵风有了些凉意,唯独凸显出原拓手上的温度——那与他相贴的掌心,相扣的五指,扣在手背上的指尖。
童隽混过娱乐圈,在演戏的时候,跟别的演员有一些亲密的肢体接触很正常,他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
最起码不会像原拓这样,一个亲吻,一个牵手,都珍而重之,当成一件很要紧的事去办。
但现在他发现不一样的,谈恋爱和演戏,真的是不一样的。
否则为什么会觉得心跳的有点快呢?
童隽甚至有种奇异的错觉,好像这条路长长的没有尽头,两人会这样一直走下去……
也许会在前面碰见二十年后中年的自己,正下了班,一边打电话询问晚上吃什么,一边匆匆往家赶。
两人到了岔路口,原拓没舍得走,一直把童隽送到了他们家的别墅外面。
童隽转身看着他:“这么晚了,你打车回去吧。注意安全。”
原拓抬手拍了拍他的发顶:“知道了,我到家给你发微信。”
童隽说声成,然后看着原拓凑上来,将亲吻落到自己的唇上。
原拓一直是个很强势的人,他因为在意童隽,所以总是尽可能地把最温柔的一面呈现给他,但索取起来,又会不自觉的激烈和痴迷。
童隽被原拓亲的腰身微微后仰,不觉后退一步,想靠到墙上,原拓却抢先箍住他的腰背,用手臂垫在童隽和墙壁之间。
他又亲了片刻,这才停下来,用鼻尖蹭了蹭童隽的鼻尖,低声道:“别靠在那,墙上凉。”
等到两人分开,童隽进了家门,时间都已经不早了。
童磊穿着睡衣,抱着电脑在客厅里一边打字一边等弟弟回来,还像模像样地戴了一副金丝眼镜。
眼看童隽进了门,他推开电脑伸了个懒腰才道:“呦,我们家小少爷总算回窝了,玩的开心吗?”
童隽笑道:“开心,玩还有不开心的?”
童磊正要说什么,看了童隽一眼,忽道:“哎,你的嘴怎么这么红?”
童隽面不改色道:“牙有点疼,上火。”
童磊道:“牙疼跟你的嘴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这样嘟囔了一句,倒没多想,自己转移了话题:“我想起来了,隽隽,你是不是睡前总在床上偷着吃东西?吃完了有没有再刷牙啊?那天早上我看见你窗台上放着好几个樱桃核,躺床上都不忘了拿点口粮,属小耗子的啊你。”
童隽还真没这个坏习惯,被童磊说的一怔,然后想起,这件事多半是小刺猬干的。
上回它扎了一堆樱桃,把樱桃汁踩出来画心给童隽看,核就留在了窗台上。
家里都有阿姨专门打扫,大半夜的童隽也就没收拾,不料反倒被他老哥先看见了,成了他“偷吃东西不刷牙”得证据。
童隽这会心情不错,想到小刺猬,忍不住微笑起来,问道:“哥,那你现在刷牙了吗?”
童磊不知道他在乐呵什么,莫名其妙地说:“当然了,我回家不久就刷牙了,可不像你!”
童隽道:“你张嘴让我看看。”
童磊照着弟弟的话张开嘴,童隽把一粒葡萄扔进他嘴里,站起来就跑了。
童磊:“……”
“靠!”他气笑了,从沙发上跳起来,“小崽子,你给我回来!”
童隽被童磊按在床上胳肢了一通,笑的几乎岔气,最后还是童海生起来踹了大儿子一脚,才结束了这场兄弟相残的战争,童磊和童隽分别去刷牙睡觉。
第二天早上,原拓开车过来接他,童隽就跟他一块回学校了。
他们进门的时候,聂山平和魏博都在宿舍,魏博拿着本书坐在桌上,两脚在凳面上一踏,霸气的像只花果山上的猴王。
聂山平被他扯着衣袖,看见另外两个舍友回来了,几乎热泪盈眶。
“拓哥,小隽,我说你们总算回来了,我想死你们了!”
聂山平挣脱魏博的拉扯,想要给童隽一个拥抱,被原拓挡了一下,他就就事把原拓给搂进怀里了。
原拓:“……”
童隽忍着笑,将手中的几盒鸭货放在桌上,并不管原拓的死活。
童隽道:“瓶子你冷静点,我们是周五晚上走的,今天才周日。你这样我都要觉得我穿越了。”
聂山平道:“我服了,和老魏单独住一块两天顶十年,你们走了之后他的嘴就没闲着过,我需要三个人一起分担话量。”
“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活该一辈子打光棍。”
魏博遗憾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书放下,跑到童隽身边翻鸭腿吃:“我用得着跟人家原拓和童隽传授这些吗?他们想谈恋爱根本不需要理论基础知识!”
童隽眼尖地看见了魏博桌上那本书的封面:“三十天恋爱速成大法?”
魏博道:“嗯,聂山平这人不行,太闷骚,就敢暗戳戳看妹子,一点都不会讨人家欢心,我培训他一下。他要是长成你这模样,我还用这么操心吗,唉。”
聂山平一把将吃的抢到自己面前,道:“你说的那些都没有用,我搭讪都没有搭讪呢,你就给我讲‘接吻的时候对方将眼睛闭上说明很爱你’,请问跟你对一条狗说‘拿着十块钱去包子铺就能买到一屉小笼包’有什么区别?又没有人和我接吻,都是用不上的冷知识……”
他话还没说完,从挣脱聂山平的怀抱开始就没说过话的原拓忽然笑了几声。
他这么一笑,聂山平吓得连后面的话都忘了,魏博的鸭腿显然从手中掉下来。
他们认知中的拓哥,是个非常深沉高冷的人,同宿舍也有一阵子了,别说笑出声来,原拓最多的表情也就是翘一下嘴唇,就这表情还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童隽专属。
他冷不防这样,让大家都觉得很害怕。
聂山平颤巍巍地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原拓八风不动,坐在那里任由童隽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下,说道:“没有,我觉得你说话很幽默。”
聂山平受宠若惊。
不光是他,整个宿舍都沉浸在“拓哥笑了”的震惊中。
片刻之后,聂山平突然起身,扑向桌边。
童隽道:“你干什么?”
聂山平扯了张纸巾擦干手上的酱汁,一边下笔如飞一边说道:“我要把刚才说的话给记下来!这么幽默的话,连拓哥都能打动,还愁打动不了妹子吗?!”
童隽琢磨了一下,没忍心告诉聂山平事情的真相,于是任由他找了个新的笔记本,记录下了那条“个人幽默语录1”。
童隽痛心地摇了摇头,收拾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去了,原拓也要跟去帮忙。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那只神出鬼没的狗刺猬又一次冒了出来,正趴在童隽的书架上,居高临下地看聂山平记笔记。
虽然没法看刺猬的表情,但原拓就是觉得它每根刺上都写满了“鄙视”两个字。
最奇怪的是,被明目张胆视奸的聂山平却好像一点感应都没有,根本就看不到刺猬的存在。
原拓有些确定了,这只刺猬不是普通的刺猬,只有他和童隽才能看见。
想想不对发生的开始,好像是在火灾的那一天……
当时还有一个很暴躁的机械音来着。
当晚睡觉的时候,原拓特意没有盖被子,这样就可以保证他不会睡的太死。
半梦半醒之际,果然那个熟悉的机械音又出现了,随着【教育片】三个大字出现,对方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连珠炮一样催促着:
【十部都看完了吗?上次放到哪了?浴缸的看没看?捆绑的看没看?】
【效率怎么这么低,看的慢快进一下不行吗?快点看看完了删了!】
【天天在本系统这存着,本系统中病毒了怎么办?】
原拓在它几乎不用换气的语速中找到一点缝隙,插话道:“童隽说帮我就能有好运气,是你教他的吗?”
对方一顿。
原拓又问:“为什么让我看这东西,你有传销指标?”
耳边传来系统错乱一般的电流声。
原拓最后一问:“刺猬是你派来的吗?”
系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什么我派来的,那不是你吗?靠,狗刺猬,本系统根本就管不住它!】
它第一次没用“本系统”用了“我”,可见精神上受到的冲击之大。
这话要是放在之前说,原拓肯定会觉得对方在胡说八道,但亲眼见证了自己跟刺猬相通的感觉,他实在也不能不相信系统的话了。
应该是在系统那里,刺猬就是他的一个化身——可以随便跑童隽家里睡觉的那一种。
原拓道:“我不喜欢它。”
系统:【巧了,它也不喜欢你,打起来打起来!】
原拓:“……”
他们的对话是在教育片混乱的背景音下进行的,原拓深吸了口气,又说:“我不喜欢看这个。”
他只要不面对童隽的时候精明的很,几句对话之后已经有点摸透了对方的性格,提完要求之后不等系统说话,又道:
“这两件事你总得有一样能干的吧?管不住刺猬,也停不了……教育片,你能干什么?唠嗑吗?”
系统果然非常生气:【胡说八道!本系统能干的可多了,本系统是专门激励人奋进的系统!床上的技巧也是技巧,人家当牛郎的想学还没地方学呢,你为什么不看!】
【本系统答应了十倍奉还!十倍就是十部,差一部,差一分钟,差一秒,都不叫十部,本系统说话算话!】
原拓一边思考者它是答应了谁十倍奉还,总不可能是童隽吧,一边嫌弃教育片:“他们太丑,我对别的男人不感兴趣。”
如果这时候有个镜子,他就会发现,自己现在的表情跟白天小刺猬鄙视聂山平的笔记一模一样。
这一回,系统倒是没有再暴躁,沉吟片刻,它说:【我知道了。】
系统和哭哭啼啼的难看教育片一起消失,原拓虽然没能把心机刺猬除掉,但总算可以安静地睡觉了。
——然后他梦见了童隽,做了一晚上不怎么健康的梦。
天亮了睁开眼,收到一条系统提示:【您的“十部教育片”已全部播放完毕,采用先进al换脸技术,根据客户要求个性化定制,满意请给好评哦!】
“……”
第二天课间,童隽接到了林导演打来的电话,除了照例询问伤势之后,对方还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目前电视剧《甲午》的所有角色都已经基本定下来了,只要补完女主和几个配角的戏份,就可以正式杀青。
因为各种基础专业课之外还有公共要上,大一新生的课程时间都排的比较紧,林导演的电话打完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童隽才得以腾出时间,再次去了拍摄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