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打开了,刘知州看了半天,只认得其中几样,他问衙役:我怎么看着盒子里装的是尺子锯子,其它的是什么东西,你们可否认识
一名衙役回答:大人,这盒子里头的东西名叫小五金,我瞧着这精致做工,肯定是上品的庆州小五金这是钢卷尺这是扳手这是铁钳手板锯钢剪铁锤起子短刀等物品。大人不认识,是因为这些东西都是木匠铁匠的玩意,但在下听说这东西家里用非常好,平常放在家里,修个什么东西,做个什么东西,不用求木匠。
刘知州略显失望,他抱怨说:木匠的东西,还郑重拿来送礼,枉费本大人那番感谢了。
那名衙役又补充说:大人休得小觑了这盒工具,听说里面的铁家伙都是工具钢做的,工具钢这个词还是赵大人明的。这里面每样物事都有自己的名称,就说那柄榔头被称为坚定,能敲断大锤自己不崩缺口;而那柄剪刀称之为必克,据说可以剪铁,只这短刀形状怪名字怪,称之为狗腿,简直削铁如泥。如今广州造船匠最喜欢买这种物事,光那柄短刀,单拿到市面上也值五十贯。
刘知州这才悚然动容,他转换了观念,看着那盒工具也亲切起来:我说呢,这些东西做工真精致,铁件上打磨的真光滑,圆的地方圆。方的地方有棱有角,果然好看。
那名衙役又继续补充说:大人,听说还有一套庆州大五金,里面包含一柄斧子。一柄砍刀,据说那斧子平常可用来砍柴,但用来剁肉也斩骨如泥,广东许多人买上这套物事,配上柄砍刀当武器使,可比我们手中地朴刀强的多。大人,这套礼物多出一百多套。不如拿出五十套跟那位赵大人换二十套大五金,也好让我们换换武器。只大五金里面的刀斧,平常家用也顺手啊。
刘知州赞同的点头:本官要这些木匠玩意也没用,索性拿出一百套去,跟赵大人换上四十套大五金。便是换上三十套,也方便你们以后执法。
稍后,日暮时分,赵兴带着他地侍卫进入宝积钱监。
宝积钱监郑监司迎进了赵兴,一万名钱监的工匠站在矿坑钱的空地上。目视着赵兴及他的五百侍从的进入,赵兴在暮色中望了一眼周围的风景。最终将目光的焦距确定在郑监司身上:宝积监自今年开春总共生产了十二万张铜板这数目或许有点差额,但我取个整数,就不计较了
赵兴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嗓门说:迄今为止,宝积钱监生产地铜板没有一个合格的,这些铜板含铜量极低,全是铅锡。此外宝积钱监只铸造了二十万贯铜钱,铸造的铜钱既薄而且分量不够。更令人气愤的是。宝积钱监说是分配给他们的十台蒸汽冲压机已经损坏八台。但我地人只在你们的钱监现了两台机器。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的机器损坏了。那些铁件在哪里给我看看
郑钱监脸上的笑容一点没有变化,他笑着回答:赵大人,我宝积监一万人其中不免有些手脚勤快的。大人地机器坏了,放到那占地方,恰好我宝积监炉火很旺,大人的机器都是好钢,有些人贪财,不免把那些钢件溶化了换点收入。大人要看那些机器地遗骸,没有。但我宝积监愿意照价赔偿。如今一斤镔铁价值多少,我宝积监愿意以镔铁价赔偿大人。
赵兴盯着对方半晌,脸阴阴的问:你是中国邮政的可惜,我没心情跟你逗着玩。机器在宝积监损坏,我只能惩罚宝积监惩罚宝积监这个团队,至于你们如何内部自律,那是你们的事,我没工夫,也没有那么多的成本跟你们耗。我决定撤销宝积钱监,用炸药把矿坑炸毁,郑大人,你跟我回去吧,我还有事要问你。
郑钱监理直气壮的看着赵兴,别有意味的提醒:大人,我宝积监可有一万匠工
赵兴笑的很阴冷,他没头没尾地回答:草越密,越好割。
赵兴这句话说地是数百年前哥特人入侵罗马的时候说地一句名言,郑钱监不知道这句话的来历,但他感觉到赵兴的决心,所以他也没有继续纠缠,只是趾高气昂的拱拱手,答:大人今夜且安睡吧,待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矿工们。
赵兴无所谓的点点头,大大咧咧的叮嘱:明日一早你将矿工队伍集合起来,十人一组,百人一队,集合在前面的空地上,等我宣布消息。
郑钱监狞笑着告退,赵兴傻呵呵的送他走,脸上堆满了憨厚的笑容,但郑钱监一出房门,赵兴的笑逐渐冰冷,他扭头叮嘱帅范:今晚,这座馆驿就是战场,或是我们的坟墓。
帅范一挺胸,回答:大人放心,这些侍从大都是庆州老兵,至下也是密州团练,至少跟辽人见过生死。大人,你说跟虎狼搏斗过的人,会在意羔羊的进攻吗
赵兴呲了呲牙,答:山高林密,谨防火攻。命令士兵多储备水,到了夜里就将竹楼外墙泼湿。
帅范也呲开牙,笑着说:大人无需挂念,这里湿气很大,我看了一下竹楼,上面青苔未去,想点燃可不那么容易。如今我水军正在积极备战,我保证广东广西不会有一两猛火油流散民间。没有猛火油,我看他们怎么点燃这些湿竹子。
赵兴转身往竹楼的二楼走,低声自语:如此,我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
当夜。赵兴睡得并不安稳,从日落时分,赵兴这栋竹楼枪声爆炸声响个不停,活像庆典中的爆竹声。等到太阳重新升起,赵兴爬出他住的傣家住宅,清晨地雾霭透露出一种如梦如幻的色彩,太阳透过空气中雾气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彩虹,赵兴打量着这幅景色,情不自禁的回忆起艾青在南行记里描述的情景。
唯一遗憾地是,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赵兴随口问正在收拾的帅范:伤亡多少
帅范拱手回答:我们的人只伤了三个,这还是不小心被人射中了没有铠甲遮护的部位,他们受伤之后立刻用烈酒冲洗了伤口,应该问题不大。周围我们已经搜索到一百一十七具尸体,或许还有伤轻已经逃窜了。剩下的就看大人的了。
赵兴慢悠悠地吃了早饭,在此期间郑钱监的人一个也没出现,等他吃饱了肚子,擦干净嘴,赵兴掷下手绢:全军披甲。不等他了,我们找上门去。
帅范知道赵兴说的他是谁。连忙指挥士兵披挂整齐,赵兴带着士兵闯进郑钱监的官衙,官衙内郑钱监正跟一大堆亲信商议着什么,赵兴不客气的用马鞭将郑钱监拨拉到一边,自己坐在公案后,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地说:郑监司是在召集人手吧我昨天让你召集矿工,你现在做的怎么样
郑监司目光一闪。马上拱手回答:下官这就去召集人手。
赵兴目光一闪。已经现自己的闯入让郑监司措手不及,他现在哪肯让对方出去调集人手。所以赵兴笑的很憨厚,那笑容活像四五岁的小孩刚获得一个棒棒糖,他就带着这副笑容说:召集人手这样地小活何用郑监司出马,让你们几个手下去就已经够了,来,郑监司,咱俩聊一聊风花雪月可惜这里没有伎乐,否则喝着小酒,吟着诗,漫听歌舞,也算是一件雅事。
郑钱监马上抬脚,一边向外头走一边说:赵大人喜欢这个,怎么不早说呢,我府中恰好有一班伎乐
郑钱监的话嘎然而止,门口处,身体比房门还高地泰森一把掐住了他的细脖子,生拉活拽的重新拖回赵兴身边,而后抱着膀子回到门口。
郑钱监咳嗽半天,透过气来,他看了看堵在门口的黑人泰森,又看了看若无其事的赵兴与帅范,把满腔的怒火重新咽了下去。
不一会儿,郑钱监的亲信赶过来报告队伍已经集合好,他一边汇报一边冲郑钱监使眼色,动作之明显,便是一个瞎子也能感觉到了。但赵兴与帅范恍若未觉。
郑钱监谄笑着向赵兴拱手:赵大人,一万矿工已经集合完毕,请大人训示
赵兴一摆手,对帅范说:你去布置吧,留二十个人在我身边,其余的人都散布左右,把他们都围起来。
郑钱监身子动了一下,他刚想阻止帅范地行动,但转念一想,满脸地喜色他手下的矿工有一万人,赵兴只带二十个人跟他去,那不是找死吗。所以帅范带越多地人出去越好,即使他那些人包围了矿工,也没什么可怕的。
没有受过军训的矿工队列很散漫,他们多数是三五成堆的聚集在一起,私下闲聊的。赵兴经过的时候现他们聊的话题天南地北,有聊佛爷的,有聊神鬼的,也有聊自家老婆孩子的。
赵兴登上高台,严厉的扫了一眼台下的矿工,等矿工的窃窃私语平息,他提起嗓门喊:我来,是惩罚你们的。惩罚你们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是因为你们生产的铜板与铜钱全不合格,为此我不得不千里跋涉过来看看你们出了什么问题。
你们肩膀上也长了一个脑袋,脑袋下也长着两双手,为什么别人能做到的你们做不到。惠州阜民钱监今年铸钱已经到了一百二十万贯,你们宝积钱监只铸造了二十万贯。
铸造的钱多钱少我倒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费用。你们宝积钱监铸造二十万贯钱,整个费用却跟阜民钱监相当,可阜民钱监用这笔钱铸造了一百二十万贯钱。
所以我就在想。撤销宝积钱监怎么样把养活宝积钱监的钱投到阜民钱监,它会出产过你们五倍地收益请记住,我说的不是宝积钱监某个人,是说的宝积钱监这个团体。身为团体中的一员,你们花费大出产低,每个人都难辞其咎。所以,你们当中没有无辜
昨天,我跟郑钱监说了,郑钱监告诉我法不责众,意思是我不应该惩罚你们全体。而应该惩罚你们当中地某些人。我就纳闷了,整个宝积钱监的错误,为什么需要极少数人来承担,莫非他们是替罪羊那么,谁来当这个替罪羊
这话我跟郑钱监说完不久。当夜我遭到了袭击,请记住,我是在宝积钱监的官舍里遭到袭击,这个责任应该由整个宝积钱监承担,至于宝积钱监内部应该由谁来承担。那是宝积钱监内部的问题,我没那么多时间。没那么多精力去跟别人捉迷藏,所以我决定:惩罚整个宝积钱监。
我的惩罚措施如下:每个宝积钱监的人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活下去,至于具体该谁活,一方面在于天,一方面在于你们地自律。
这么说也许绕了个,那就让我们说简单点,说一些军中汉子直爽的话,用最简单的语言说。那就是十一抽杀律。每十人为一组抽签。十支签字里头有一支是死签,抽到这支死签的人。很抱歉你运气不好,我要杀你以示惩罚。而其余九个人则得到我的赦免。
谁抽中生签,谁抽中死签,纯属天意。抽死签,哪怕他再无辜,天意如此,我只能送他去死。抽中生签,哪怕过去如何罪大恶极,天意如此,我服从天意赦免他们。
好了,开始吧,开始抽签。
底下地矿工一下陷入死寂,他们都阴沉沉的盯着台上的人。此时,赵兴带着二十个侍从,身后还有郑钱监的上百名随从,但他却一点没有感觉到周围的敌意,只是冷冷地冲自己的侍从摆了摆手,那名侍从迈步上前,一指最靠近高台地一伙人,厉声喝斥:你们,从你们开始,上来抽签。
现场中一片死寂,那伙人阴沉着脸却不举步,此时,帅范率领其余的士兵正围在附近的山坡边,成疏密队形包围了这一万矿工,那队被点名的矿工在沉默中盯着台上的那二十个人,只见那位传令的侍卫队长咧嘴一笑,一挥手下令:开火
台上的二十个人从腰中拔出手铳,瞄准台下那队被点名的人扣动了扳机
一通爆竹般地枪声响过,那队人一个不拉地被打到在地。台上的侍卫开完了枪,一眨眼地功夫,他们将空枪插回腰间,又从腰中拔出另一只手铳,冷冷的冲台下的人比量,枪口所指,台下一片死寂,许多人面色苍白,目光躲闪。
刚才下令开火的那位队长又一指另一伙人,招呼说:该你们了,过来抽签。
那伙人沉默了片刻,看见台上侍卫的枪孔已经对准了他们,突然爆一声呐喊:不是我们昨天袭击大人的人不是我们。
赵兴默默的点点头,那名小队长大声嘲讽:当然不是你们,袭击朝廷命官这是谋反大罪,需要诛灭九族的。我知道不是你们,但既然我家大人在宝积监受到袭击,那么宝积监所有的人,个个该杀。
我家大人是厚道人,给你们网开一路,你们当中九个人可以活,其中一个人必须死,过来抽签,不从,格杀勿论。
那队人马低声商量了几句,突然一指台上,说:大人,昨天袭击你的人是李二拐子他们,还有其他人,但我们只知道李二拐子,他带的人就在你身后。
赵兴的侍卫不用他招呼,立刻转身扣动了扳机,一通枪响,台上除了赵兴他们还站着,其余的人要么中枪倒毙,要么伏地叩头。
赵兴按照那队人马的指示,从他身后抓出了十一个人,包括了被击毙的被击伤的九人,扔到台下,几名侍卫跳下去,将他们利索的斩示众。赵兴在台上听着人的汇报,回答:有二十个人死,这意味着有二百个人可以得到赦免,你们几个举报人从台下挑选你们的亲戚,凑够二百个人,这些人得到我的赦免了。
赵兴说罢,一指刚才举报的那队人马,大声说:什么叫自律,这就是自律。他们举报了奸人,不仅自己可以活,他们的亲朋好友也可以活。
台下的其他人还在犹豫,刚才获得赦免的这队人马立刻窜到矿工队伍里,他们不时的从队伍中拉出一两个人,而后彼此热泪盈眶拥抱在一起,但他们也不时从队伍中揪出两三个人,又扭送到赵兴身边。
最终,他们扭送的人达到了六十一个人,赵兴的侍从奔下台,一个个清点着人数,不一会,向赵兴汇报:大人,目前他们总共举报匪徒六十一人,这里,他们的亲朋好友有五百一十四人,还差一百多个名额。
赵兴一摆手:让他们填满名额。
赵兴这句话让大家隐隐猜到了什么,但他们抱着最后的期望等待,不久,这队凑满名额的被赦免矿工开始在侍从的领导下走出圈外,那名小队长重新回到台上,一指附近的一队矿工,下令说:你,过来抽签。
那队矿工大惊,哆嗦着说:大人,昨天袭击你的匪类已经全部在这了,都被你们捆起来了,我们还抽个啥签
赵兴神色不动,恍若未闻,那名小队长呲了一声,回答:你没有听懂话吗我家大人刚才说了,惩罚的是宝积监这个团队,而且每十个人中只惩罚一个,快上来,无论你有多少罪孽,你有百分之九十的机会得到赦免。
放心,我家大人说是杀一千个人,决不多杀一个,也不少杀一个。我家大人可讲规矩了。
那名矿工哆哆嗦嗦的上台,抽出了宝积监的第一根生死签,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签字,立刻欣喜若狂的大喊起来:生签,生签,我没事了,我没事了。
有这个人的示范,其余的人开始轮流上前抽签。期间,有抽中死签想竭力反抗,但没等赵兴的士兵动手,他的同伴已经将这人制服,押送到赵兴面前
这天傍晚时分,赵兴跟帅范带着侍从下山,他们身后的宝积监郑钱监及其亲信已经全部格杀,原先的副矿监被提拔起来接替郑钱监的位子。
等众人重新回到恩立寨,帅范拍马走到赵兴身边,长出一口气,说:大人,好险,你带着二十个人走进他们的,我直担心出意外那些矿工可有一万人呀,生生叫你杀了一千人。
赵兴面无表情的回答:这就是羔羊效应。那群人知道自己有百分之九十的机会可以逃脱惩罚,无论如何是不愿冒那百分之十的风险,而一旦他们确认自己抽得了死签,另外几个获得幸免的羔羊,决不容许他破坏规则,因为那样一来,就意味着他们重新面临百分之十的生命危险。
所以,不会有人反抗的,反抗的人必定会让他们的同伴制服。而我们二十个人一点危险没有,倒是你们,一旦生暴乱,他们先想的是逃入山林。你们五百个人的稀疏阵线根本不可能挡住万人冲击。
帅范皱了皱眉头,又说:只是,大人一上来就斩杀一千人,实在过于冷酷,万一他们当中有无辜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