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看着高俅嘴唇动了动,他本想说:若干年后,你的儿子高衙内也会犯下当街调戏他人的罪恶,由此,按照宋刑统,整个汴梁城的百姓成了见危不救的罪犯,他们都该被流放。
但赵兴才张嘴,又忽然想到,水浒传是明代人编撰的,编撰的那人用明代人的思维衡量宋代,他不知道恶霸在宋代其实是一名娱乐明星,它存在的目的是为了让平民百姓娱乐的,闲着没事就殴打一番,以消解生活中房事上所遭受的怨气总之,真实的情况是:如果汴梁城真存在一个无恶不作的高衙内,那么全汴梁城的百姓都成了见危不救的罪犯,依据法律,东京汴梁城的二百万人都该被流放而水浒传作编造一个高衙内,毛笔轻轻一转,全东京人都被他绑架。
但赵兴终究还是没开口,因为说这些毫无意义,水浒传本来就是本,拿情节的错误来指责他人,纯粹是闲的无聊。
望着高俅的背影,赵兴突然又联想到自己的命运,苏轼曾经历过一段被妖魔化的过程,他的文章与字帖都被毁绝,也幸亏日本人与太监六贼之一的梁师成保留了他的著作,才使苏轼平反后,中国人能重见到这位大诗人的杰作。
高俅就是在苏轼被污蔑的时代,与苏轼一同被扭曲的。苏轼地诗词实在有魅力,以至于别人向歪曲很困难。但高俅就不一样了,这个人没有任何诗作,所以没有受到日本人的保护,所以在后来他是万恶的,是欺男霸女的,他是贪污的
在这种环境下,苏轼身边的其他人能幸免吗
难说
据赵兴所知,与苏轼关系密切的苏门六学士受到了日本人的保护,所以他们的诗作没有被埋没,而与苏轼关系稍远的潘大临。则没有几句诗留下来。除了潘大临之外,似乎参廖子也算其中之一。
他呢他自己呢,是否在以后地岁月中被扭曲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大贪官,即使他没有无恶不作。别人也会把他写成无恶不作
历史,有时令人胆寒。
一股怒气从赵兴心头涌上,他一拍桌子,指着下面的衙役大声喝斥:做什么呢怎么有气无力的,昨天没睡好吗我说,你把那挠痒痒板举得再高一点。再高一点,要带着满腔愤恨看着眼前地人,板子打下去。要像快马奔过石板。出哒哒哒哒的连串响声
赵兴在桌子上敲击出轻骑兵进行曲的调门,继续说:要带着满腔怒火打,眼睛瞪大点,眼前这厮殴打了你的孩子,调戏了你的妻子对,就这样,要感同身受啊。
打板子的衙役将刑杖也就是赵兴所说地挠痒痒板抡圆了。模仿赵兴的曲调。出一阵细腻而响亮的啪啪脆响但曲调进行到,嘎然而止。那打板子地衙役神色扭捏地说:签判,我忘了数数了
在场的人都一脸的黑线,倒是受刑的李三精神矍铄,他趴在地下,嘹亮的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喊:大人,我记得,我数着呢,他多打了二十板。
在场的几名官员脸立刻绿了。
在这个被人称作弱宋地时代里,官府不赞成严厉惩罚犯了小错地人。诏令规定了刑杖的大小长短与数目,还规定官员不能对犯人乱用刑罚,一旦乱用刑罚,过了规定地数目,则要受到御史弹劾,而且要给伤付伤药费。
也就是说,赵兴现在板子打多了,他可以不向罪犯道歉,但要付给对方养伤钱这笔钱的数目没有明文规定,多少全凭官员与犯人商量。
想当年,卜庆横行汴梁,就是依靠手下人能捱打,他不怕官府打板子,而官府却要怕他的报复,所以连包拯都拿他没办法。
现在,主动权到了李三手里。
李三很幸运,他生活在大宋;李三很不幸,他遇到了穿越赵兴。赵兴别的没有,铜钱他自家生产,所以他多捱了几板子,对赵兴来说无所谓。赵兴一拍桌子,大声喊:打多了又如何多少钱,你养伤需要多少钱,我掏了嗯,既然给了养伤钱,轻伤也是养,重伤也是养,索性养个重伤来人,继续打。
大宋官员滥刑之后,还要受到弹劾,可在场的人谁来弹劾赵兴即使有人弹劾,赵兴怕人弹劾吗土生土长的大宋人,可能会顾及自己的清誉,但赵兴不怕人说。
堂下趴着的李三叫的很响亮,他中气十足的说:不要钱,大人,我不要钱嗯,流放之地近一点就行,最好不流放了。
赵兴笑的很憨厚,一见他的笑容,高俅也在微笑,他怜悯的看着趴在地下被打的李三,很开心。只听赵兴好奇的问:你说多打了你十五板,这个数也只有你说出来,还有谁计数了汝何人也,一个见危不救的罪犯你说:你的话可信,还是衙役的话可信
李三脑子笨点,还没有体会到赵兴话里的陷阱,高俅已经挑起大拇指,冲堂下打板子的衙役频频使眼色。而脑子笨的李三憨厚的回答:当然是大人说的算。
赵兴点点头:如此说来,你也是一个老实人啊我老实的告诉你,打板子的衙役忘了数数,我没忘了,我刚才数了,不多不少,他恰好打了你十五板。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衙役这一下子都明白了,打板子的那位立刻响应:谁说我没数谁,嗯我明明数了。不多不少,正好十五板。
堂下被打多了板子的人不止李三,那位恶霸男也被打多了,不过这位被轮番摧残地恶霸已经彻底昏了过去,没人理会他的意见。
李三可遇到比他还无赖的人,他无话可说,只能认倒霉。处理完了这起案件,赵兴有点好奇,被这位恶霸摸了的女孩究竟是一副如何的姿容对了,他到现在还没看见原告呢。
原告被叫上堂来。她手里扯着半个手绢,遮住脸的下半部分,扭扭捏捏走上堂来,高俅一沉脸。赵兴伸出食指,勾了勾指头,示意对方放下手绢这手绢一放下,赵兴第一个想法是找个脸盆呕吐。
天啦,这恶霸的口味可够独特的,竟然摸上了一位类似芙蓉姐姐的小娘子
难怪难怪。我说怎么遇上个如此罕见的当街调戏案。这成这模样地人,也许生恐不被人调戏,偶尔。像撞大运一样的撞到一位调戏男。定然要宣扬的全世界都知道。这恶霸男也是霉运当头,好不好的,在一个不怎么偏僻地巷子里,让手落到了这女娘的上,活该
其实,赵兴刚才就在奇怪,调戏应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怎么该恶霸的调戏竟然在有十几个人存在的巷子里。结果被人殴成一团鼻涕虫,现在。他全明白了。
打都打了,那有什么这恶霸的品味,就该挨一顿胖揍。嗯,似乎刚才审案地时候,对方嘴唇拼命频频蠕动,或许是想解释但现在完全没必要了。
衙役们看到宋代芙蓉姐姐出现,也都在偷笑,但赵兴一脸懊恼,高俅一脸沉静,让他们想笑不敢笑,等到原告被告退场之后,赵兴在公案后沉默片刻,突然憋不住嘿嘿一笑,衙役们再也憋不住了,顿时,哄堂大笑响彻公堂。
有趣有趣,赵兴笑的直不起腰来。
当天上告的案件还有些类似地骚扰案,不过头一个犯人被赵兴不问原由,打地很惨,这结果一出来,其他的犯人已开始申请撤诉。他们用巨款买通了原告,将这事大事化了,小事化无。而杭州衙门在狂笑的气氛中,该处理的案件已寥寥无几。
十月十六日,天宁节过后第六天,杭州终于落下了第一场雪,这场雪的飘落,让杭州百姓高悬的心终于放回了肚里。
落雪的日子在宋代落雪地日子,意味着钱地日子。
天下大雪,城市百姓要享受政府放的津贴对于这种津贴放,朝臣有种种争论,那些赞成地奏折,用现代语言翻译奏折的内容,就是:纳税人平常向官府纳税,下雪了,天寒地冻的,百姓都不愿意出门,窝在家里,也就没了收入与进项,为此,享受百姓供养的官府就必须在这时候回报百姓,也就是说:把饥寒交迫中的百姓供养起来。
这种思想在现代叫做共和,或称之为万恶的西化思想,但宋代则被称为圣贤仁道。
汴梁城百姓在大雪飘落的日子里,每户能够得到十文钱一升米,或干脆二十文钱。杭州城的物价要低一点,去年下雪的日子里七文钱,今年苏轼主持政务,他觉得杭州百姓才经过一场苦难,额外多一文钱,以便让百姓购买炭薪。
苏东坡也就这么一说,他吩咐完赵兴,抬脚带着秦观就朝衙门外走,他需要迎接贬谪出京的钱勰,而放钱币的具体任务就交给赵兴与高俅了。
杭州百姓原先有五万多户,也就是三十五万人左右,今年整修河道,调来了二十万人,总数达到了六十万人左右。这样庞大的人口,一个人根本不可能一天之内把钱完,但赵兴赶在冬季前,已经将这些人口按自己的思路重新进行了编制,设立了多级管理体制,所以他不需要给每个百姓钱,给七个人钱就行了。
原本杭州分为二十三个乡里,赵兴年底前又将几个相邻的乡合并成大区,每个大区再下辖几个乡,所以他只需要给大区的保甲长钱就行了。
每户八文。一千户不过八贯钱,一万户八十贯,十万户八百贯,每天这就是积贫地宋朝。整个冬天每逢下雪的日子,就要给百姓钱,雪不停,钱不停,钱虽少,也是官府关心百姓的一片心。
各大区的保甲长们都用箩筐装满铜钱,在衙役的护送下前往自己所在的区域。由他们再把这钱分配下去。这些人走了之后,赵兴披上蓑衣,与高俅骑马巡视四乡。
这项工作是宋朝地方官必须做到的,因为宋代很多房屋是土坯房。只有豪门富户才可以住上木板房,雪下的大了,容易压垮茅屋,所以官员们必须借分钱币的功夫巡视四乡,见到被雪压垮的危房,要把房里地人请到专门的避难所。
忘了交代一声。古代中国第一个百姓避难所也是苏轼建的,他利用财政结余,早早办好了几座福利性质的养老院。赡养孤苦无依地老人与孤儿。大雪飘飞的时候,那些在危房居住的人正好可以去官府办理的避难所喝口热粥,生病了则可以去苏轼办理的古代中国第一所免费医疗机构获得医治。
初雪很冷,冷的钻入人地骨缝里,这样的初雪在地面上是存不住的,落到地上就化成了冰冷地雨水,让地面显得很泥泞。高俅披着裘衣。坐在马上直打哆嗦,他看着马在泥泞中跋涉。担心地说:离人兄,这马我听说每当气候变化,马都要病死一批,你这马没问题吧
赵兴望着周围的情景,心不在焉的回答:那是他们不了解马我告诉你吧,马的品种分为好几百种,简直不胜枚数。有南方马有北方马有热带马有丛林马有沙漠马这马是非常娇贵的动物,想让马自己去适应气候,那是傻瓜。
在不同环境下繁育数百年的战马已经适应了不同的环境,热带马牵到北方来,一遇气候变迁,自然会不适应。比如说阿拉伯马,这种马地鼻子比较短,遇到寒冷气候,冷空气还没有加热就灌到肺里,所以一遇下雪天就会病死。
至于我们骑得马,放心,我们骑地马是北方马,它是生活在更北方的倭国海岛上培育出来地,适应寒冷而湿润的气候,这天气,反而让它如鱼得水。
赵兴边回答边在东张西望,这时,在县衙附近的里长,房长已经开始带着衙役挨户分炭薪钱,也有些小贩已经围拢在钱的街巷周围,等待百姓领到钱后,用钱购买炭薪与食物。赵兴每经过一个街道,总要低头跟衙役交谈几句,并询问百姓有何困难。
这是一种作秀。
赵兴原先把自己封闭在城堡里,杭州百姓知道他的厉害,心存恐惧但敬而远之,这次赵兴正好借这个机会,拉近与杭州百姓的关系,所以他打算走遍所有的乡坊。
这一走,直走到半夜,高俅已经冻得招不住了,浑身湿透的他嘴唇冻得乌青,最终被人抬回了城堡,而赵兴却显得精神振奋。
城堡里的女人一直在等待两人的归来,她们烧好了热水,等两人一回家,就催促二人脱去湿透的外衣,将热水倾倒在大木桶里,烫好了热酒,泡好了热茶,等到两人恢复体力。
伺候两人洗浴的是倭女。论伺候人的功夫,倭女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她们总是把酒杯茶杯端到人的牙齿边,令人躺在那里,毫不费事的就可以畅饮茶酒。除此之外,还有菜肴,泡在大木桶里的两人根本不用抬手,他们的目光扫向那盘菜,只要停留的时间过三秒,倭女会立刻夹一筷子菜送到他们的唇边,而他们所需要做的唯一动作就是咀嚼。
高俅被倭女揉搓的快要呻吟出来,他连绵赞叹:这才是享受,今日这通雪值了。以前常听说倭女温柔,离人倒是金屋藏娇,从不肯让我享受一下,今日我才知道倭女之美。
赵兴躺在大木桶里,闭着眼睛说:你知道倭国怎么评价他们的倭女的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倭女伺候入浴,倭人认为这是一种礼节是汉礼。所以你不应该赞美倭女,应该赞美汉制度,汉礼乐。
高俅悠然神往:男人生在汉代,享福啊。
赵兴依旧闭着眼睛,哼哼的说:男人最幸福的时代是这个时代
停了一会,他又补充道:其实,女人最幸福的也是这个时代,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多幸福的生活
赵兴还想说:生为一个草民,生活在这个时代也是幸福的,下雪天,官府供养你,你只管躺在床上呼吸,铜板自然会掉到你的怀里,而且官府没有征收呼吸税的念头。
这个时代叫宋朝。
远处,渺渺的音乐依旧没有平息,赵兴身上的肌肉泡软了,开始有兴趣关心旁的,他懒洋洋的问:谁在奏乐,半夜三更,怎的还不睡
一名倭女趴在地上,用额头贴在地面,弓箭的回答:是苏学士,听说他设宴欢迎京城的钱穆夫大人,秦学士也在其中,他们从下午就开始喝酒了,演唱的是京城来的那班伎乐。廖支婆作陪,长门殿,需要告诉他们停止吗